長瀾回到院中后詢問才知裴凜玉還未睡醒，推開門也果真見他閉著雙目仍在熟睡。長瀾細(xì)看他睡顏許久才喚人將藥煎好。

    生怕有錯(cuò)，長瀾親自送到禮晚手中。而他此時(shí)正為妊娠煩惱，等房中僅有他們二人才敢伏在床沿嘔吐。

    “這藥會叫你昏死幾日，你平日不得誰人關(guān)注想必也無人計(jì)較你生死，到時(shí)我將你送出城，今后是死是活全憑你自己”

    禮晚不知如何謝他，只能顫抖著連說數(shù)次“多謝夫人”，接著不顧湯藥guntang一飲而盡。

    “不用謝我，你只需告訴我你為何知曉當(dāng)年之事”

    禮晚手臂一顫，將空碗放下，垂眸笑道：“我本想奉承你好得些好處，不想溜進(jìn)院內(nèi)從窗外撞見……說來那之后我輕視你許久，笑你如此表里不一”，頓了頓，“裴家是個(gè)深淵，無論誰遲早都會死在這里，侍妾爭寵，公子爭利，若非裴凜玉不問利益你又怎能獨(dú)善其身”

    禮晚眼眸明亮，似為脫離苦海欣喜。“長瀾，謝……”剛欲再謝，腹中忽然收縮劇痛，冷汗直流，瞪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他：“你……這藥……”

    長瀾一愣，以為藥效較強(qiáng)卻見干凈被褥下流出猩紅。

    禮晚劇痛難忍，陣陣熱流從體內(nèi)流出，眼中瞬間布滿驚駭與恨意，顫抖著問：“你為什么……為什么要害我？”

    長瀾正覺驚訝，房門忽被人推開，接著有數(shù)人從外走入。禮晚看清來人只覺心臟驟縮，生不如死。

    長瀾詫異——眼前這雙目凌然，不怒自威之人竟是大公子。

    禮晚顫抖著按住腹部，臉色煞白，難以置信。

    大公子看著他，眼中頗有失望：“禮晚你不該與外人私通又欲逃脫，這等只算輕罰”

    禮晚后知后覺什么，流淚的同時(shí)忍不住大笑起來：“長瀾你為什么要害我，為什么！”

    大公子卻道：“并非長瀾告密，早有人見你反應(yīng)猜測你有孕，禮晚，你到底叫人失望”，頓了頓，“你已難逃家法，若是供出那人興許少些折磨”

    長瀾抿唇無語，眼見禮晚疼得幾度昏死：“此等只怕出人命，大公子還是先請醫(yī)……”

    “長瀾你也難逃家法，無需求情，此番我是替父親罰他”，說著又看向禮晚，“我以為禮晚你不過年輕任性，不想也違訓(xùn)與人私合……這孩兒生父是誰？”

    禮晚覺到腹中流盡，四肢麻木，頓時(shí)面如死灰地笑道：“誰人又有何干，反正不是大公子你的”

    “你怎還執(zhí)迷不悟，若是如此只怕……”

    “只怕什么？”禮晚冷笑，“怕那些夜夜爬我床榻欺我辱我的人也嫌我而不再來？”

    長瀾一愣，望向大公子也是如此。長瀾心間頗不是滋味，他知裴府人多雜亂，雖有條文拘束卻不能人人兼顧事事關(guān)照，竟不知禮晚所言煎熬是這等……

    大公子不禁皺起眉心：“有此等事你怎不……”

    “道出又能如何？”疼意漸去，獨(dú)剩麻木，“不過遭更多人羞辱”

    “我不知……”大公子似有責(zé)怪失職，低下頭喃喃自語。

    禮晚見他自責(zé)卻是覺到好笑，扭頭看向長瀾，嗓音虛弱：“長瀾”

    長瀾抱住他搖搖欲墜的身軀，神情復(fù)雜：“你何苦……”

    “嘖，真熱鬧”，一道響亮男音忽然從門外傳入。裴凜玉緩緩步入擁擠的房中，見到長瀾懷抱禮晚不禁笑意更濃：“原是大哥為掩蓋自己的荒唐而殺人滅口”

    大公子神色一動(dòng)，皺眉問：“凜玉你所言何意？”

    禮晚知裴凜玉要說些什么，瞪大了眼道：“住口！”

    裴凜玉只是冷哼，接著道：“虎毒還不食子，大哥卻連死于手中的孩兒都不敢認(rèn)”

    “別聽他胡說八道！”

    “禮晚你都這樣了怎還護(hù)他，難道你看不出他是為保清譽(yù)而叫你受苦？大哥也真是，雖只與父親的妾室做了一日夫妻也不該如此殘忍，那畢竟也是裴家血脈”

    大公子眉頭皺得更緊，似是思考可曾與禮晚真的有過歡情。殊不知這等沉默深深刺痛禮晚，叫他徹底斷了心中念想。那些叫他歡喜的自以為是終究是一廂情愿。

    禮晚再無氣力大聲喊他，聲音微不可聞道：“裴漠竹”

    大公子愣住，抬眼卻見他不知從何尋得氣力的竟從枕下拿出一把匕首，毫不猶豫地捅向腹部。

    長瀾一愣，反應(yīng)過來時(shí)那匕首已被他拔出扔棄一旁，猩紅宛若泉涌，染紅一切觸手可及地宛若曾以為近在咫尺的希冀。

    裴凜玉見狀同樣愣住，眉心微皺看向他處。

    禮晚冷眼看著周遭所有人，目光最后落在裴漠竹身上，笑道：“那孩兒……與你毫無瓜葛……是我自作自受……”發(fā)笑間驚覺熱液從眼眶滑落，視線也移至裴凜玉身上，滿眼笑意：“裴凜玉……你再如何自大也永遠(yuǎn)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這是我對你……詛咒……”

    禮晚氣息漸弱，全身冰冷，視線看向長瀾，眼中卻沒了笑意，低聲道：“你的秘密……永遠(yuǎn)……不會被知……”尾音仍在唇邊，人卻再無聲息。

    長瀾覺到冰涼的血液滲入衣內(nèi)，涼意轉(zhuǎn)瞬蔓延全身。

    裴漠竹眼見禮晚死去，沉聲道：“長瀾企圖助人逃脫已是觸犯家規(guī)，今日對其施以鞭刑外加幽禁以示懲戒”

    有人上前欲將他與禮晚分開，長瀾望了眼眾人后又看向禮晚，張了張口什么也沒有說出。

    落在后背的鞭具沾了凜冬寒意，撞擊rou體時(shí)更是分外寒冷。一下，兩下……疼意漸成麻木，不知是血液還是鞭具上沾的水從血rou模糊中落下，與褪到腰間的衣物融為一體。

    過了許久長瀾才從恍惚中回神，后背火辣僵硬，微一動(dòng)彈又是灼心的痛。大公子特許叫人與他包扎好傷勢再關(guān)禁閉。

    如此折騰完等回過神又到了傍晚，華燈初上，萬籟俱寂。幽禁的屋子長寬不足一丈，無窗陰暗，倒有一床薄被。

    長瀾聽到屋外有人走動(dòng)，睜眼是伸手不見五指，思緒難以集中。微一定神頓覺頭昏腦脹，嗓中干啞，身體發(fā)熱，同時(shí)冷汗布滿額頭胸前，叫他分不清是冷是熱。

    長瀾心中發(fā)沉，難壓的不安在心口叫囂，環(huán)顧四周后靠在陰冷不知模樣的糙墻，拉過被褥蓋在頭頂。靜思一番索性閉目養(yǎng)身，全然不顧。

    哐——

    “我勸過你莫多管閑事，如今倒好”

    裴凜玉打開門，身后是未有燈火的昏暗天際?！耙膊恢愫螘r(shí)有的菩薩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