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男人正說得興起,忽遠遠聽見前方有馬蹄聲靠近,旋即警鈴大作,回到同伴跟前——近日來山賊匪徒搶奪炭木一事并非未有,不然也不會遣他們押送,難不成…… 只是片刻,男人看著在前開路的騎兵瞬覺心石落地,虛驚一場地與身側(cè)同伴道:“原是官府人路過”,說罷連忙叫身后車馬讓路。 官役前前后后有二三十人,中間是一精美馬車,錦繡玉簾,叫人一見便知非富即貴。 男人看了又看也沒看出是哪個官家路過。扭頭見同伴側(cè)臉有意不看他們,一時生出笑意,待官人全部通過,當(dāng)即調(diào)侃道:“我知瀾哥怕生,只是這些不過擦肩而過的官人,瞧見兩眼也無妨”,說著仍覺方才著實氣派,笑道:“也不知馬車里坐的是誰人” 同伴卻是搖頭,沉默一番嘆息道:“是公主府的人”。說罷也不解釋如何知曉,自顧驅(qū)馬前行——自然不肯將方才與車中女子對視一事說出。 本以為不過尋常碰見,不想車馬剛行一會兒,身后忽有一官人快馬追來,對著男人直問是哪地鏢局,又是哪門名稱。 男人雖有奇怪卻也如實相告,唯恐牽謊惹怒官府,得來大禍。 “許是官家人想請我鏢門辦事”,男人打發(fā)走官人后立即追上前頭同伴,笑道:“方才真是公主府的人,那轎中豈不是公主和駙馬” 同伴無奈搖頭,雙目落在前方留有官家車馬行過痕跡的雪路,笑道:“轎中獨有公主” 眾人趕到館驛已是戌時,人困馬乏,紛紛遣食填肚后便在房中休歇,不愿再動。 男人將衣折好后這才熄燈躺入,頗有羞意:“客房緊缺,只能委屈瀾哥與我擠擠” 同伴不以為然,側(cè)躺背對他,笑道:“我倒怕半夜有動靜將你吵醒” 一番閑聊后皆有困意,各自安睡。半夜窗外揚起大雪,男人忽被聲響驚醒,轉(zhuǎn)身才知是同床人在夢魘掙扎。側(cè)首靜聽半晌,竟未聽清他口中念著什么。 “瀾哥,瀾哥你醒醒” 同伴身子一顫,額心布汗,氣息微喘,一副心有余悸。 “瀾哥可是又做噩夢?” 同伴定了定神,后知后覺方才是為虛假幻夢——可夢中啼哭卻似耳側(cè)真實,叫他心神不寧,不知所措。 沉默半晌,同伴只是閉目嘆息,頗是慚愧:“……是我不好,擾你清夢” “瀾哥多心了”,頓了頓,“方才是何夢魘,叫你如此掙扎”,男人關(guān)切追問,卻是見他搖了搖頭,不愿道出。 三月初七,身懷六甲的傾儀公主在府中失蹤,其母劉皇后整日以淚洗面,同時責(zé)令駙馬全力找尋,若未尋回,當(dāng)以綁架公主同罪。 “公子你聽說了嗎,這貌美如花的公主人間蒸發(fā)了”,小廝跟在周淵身后,甚是多舌,“我猜定是那駙馬爺想拋妻棄子,布下失蹤掩人耳目” 周淵停在鏢局門口,眉心微皺,呵斥道:“不許多舌”,頓了頓,“你可知我爹為何叫我回來?” “我如何知得鏢頭老爺?shù)氖隆?/br> 周淵是恨鐵不成鋼,剛要說教卻被身后聲響打斷。“因為我” 驚愕回頭,只見一男子雙目含笑,神情溫和地看他們——他手持朱漆輕扇,腰扣鵝黃玉帶,紅衣艷麗醒目,唇紅齒白,似有胭脂點香,風(fēng)情萬種。 “這人……也太招搖了”,小廝驚嘆。 周淵打量著他,眉心微鎖,遲疑道:“閣下可是……” 來人不遮不掩:“方才二位口中的駙馬” “這……”兩人面面相覷,半信半疑。 裴凜玉并不在意他們?nèi)绾畏磻?yīng):“前幾日我委托鏢頭護送一人,今日是來送定金” 小廝聽罷心知是金主,趕忙將他請入鏢局,生怕怠慢,殷勤的似將身側(cè)少當(dāng)家忘得一干二凈。 總鏢頭聽聞駙馬如約而至,趕忙含禮前來,一陣噓寒問暖后直入主題,問道:“不知駙馬要讓我們護送的是誰人,去的又是何地?” 裴凜玉不急不緩道:“護我去伏安”,頓了頓,眼中染上笑意:“我先前也說過并非信不過貴鏢門,只是此行兇險,我自要尋些能信得過的護我” “此理自然,只是不知駙馬要哪些人護送” “我要鏢頭選幾個武藝厲害的與我比試幾招,若有強處,自然會被我留下” 總鏢頭是段不能叫眼前的鴨子飛了,當(dāng)即答應(yīng)下來。 說來也不知是鏢局臥虎藏龍,還是駙馬武藝不精,在場中連試十人竟只有四人不敵。 總鏢頭見此已是大喜,怕駙馬覺人數(shù)不夠又叫稚子去比,不想若按方才六人水平,本十拿九穩(wěn)的比試竟連連落敗,最后一試竟是駙馬放水讓他,煞是折面。 周淵雖有不甘卻也見好就收,握拳道:“承讓” 裴凜玉點頭算是答應(yīng),又見無人再與他比試,不由斂容道:“我想帶八人護我,只是如今這般只怕……”欲言又止,頗是可惜。 “這……駙馬有所不知,前幾日鏢局遣了近半數(shù)人馬去跑途,眼下確是難尋……” “……我可否一試” 正當(dāng)鏢頭手足無措,眾人面面相覷時,有人忽然出聲向前。 裴凜玉愣住,扭頭與來人四目相對。見來人神情平靜,舉止有禮,裴凜玉不禁心中一沉,似有驚訝。只是片刻后又似恍然大悟,哼笑道:“如此甚好” 周淵見他真要與人比試,不禁上前阻攔,擔(dān)憂道:“瀾哥……” “無事,反正點到即止,無需多慮”,長瀾說罷又與眼前男人作禮道:“請” “請” 裴凜玉知他是為認真,卻不知他當(dāng)真不留情面,招招致狠,更是出奇一腳重重掃在他小腿,叫他險些狼狽跪地。 數(shù)月未見,這人容貌未變,武藝倒是漸進許多。 長瀾本以為他會還手報方才一腳之恨,不想他竟率先討?zhàn)?,將他定為第八人?/br> 總鏢頭見此事已成,當(dāng)即松下口氣,待得知駙馬是初來此地又暫無住處后當(dāng)即留他住下,前后周密招待,唯恐怠慢半分惹他不悅。 周淵見駙馬隨人去客房,又見長瀾神情無動地同要離去,不禁心中一沉,拉住他問:“瀾哥為何要出面?”他并非鏢局正式鏢師,駙馬又說多有兇險,他何苦摻和,沾染勞塵。 “只是想來一試,也未料駙馬手下留情。此行雖有兇險,可眼下不是有你作陪”,長瀾笑道,“反正在鏢局閑來無事,與其吃閑飯惹人笑話,不如隨你去行此路程,見見世面,也算報答你與鏢頭收留之恩” 長瀾見他神情隱忍,似有遲疑,不禁又笑數(shù)聲,拉他去備出行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