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舊因弄情5　附彩蛋（舊事姻緣－5）

    樹蔭下，躺椅上，灰衣薄衫人微瞇著眼，他頭發(fā)半干躺著歇息。

    另一人在院內(nèi)為他擦拭佩劍，微風(fēng)吹動，拭劍人鬢發(fā)揚起，半張牛皮面具遮蓋住鼻子以上的面容，躺椅上的男人瞥了眼，繼續(xù)看向天際白浮。

    “中午想吃什么？我一會兒就去酒樓?！眲θ泻鈧?cè)映出他被遮蓋的面目，成玨放下細布轉(zhuǎn)身收劍入鞘。

    李春庭伸著懶腰繼續(xù)躺好，“沒胃口，綠蘿的廚藝還不如我……”

    成玨沒有搭話，他將手中劍放回屋子，端著一壺茶走到樹下，“渴么？”

    “放桌上?！崩^續(xù)哼著小調(diào)，李春庭慢悠悠坐起身，他眼神掃過成玨此刻低頭矗立那副低眉順眼的溫馴模樣，心中計較著，若是被綠蘿看到，定會以為自己又對他做了什么惡事。拿起半滿的茶杯，微抿一口，“你真的不去找上官討傷藥？”

    成玨搖頭，“就這樣罷。”

    那一日，李春庭聽到成玨甘為牛馬求饒的模樣還是不解氣，只想把這人丟出門外。

    “這般委屈地看著我是要做什么？你以為我是女子么，看到你這俊俏郎君賣可憐就會憐惜你？”李春庭自顧自穿好衣衫，走到成玨面前居高臨下地開口，“你過往就仗著這面若俊玉的皮相，做起yin賊來毫無負(fù)擔(dān)，還準(zhǔn)備將這套用在我身上？”

    “不是……”成玨上前抓住李春庭的袖子挽留，被男人一把揮開，撞到桌上，聽得清脆的瓷碗破碎聲，他心中痛意更深，“究竟要如何，你才能讓我留下？”

    李春庭嗤笑一聲，他蹲下身，一把抓住男人下顎，撿起瓷碗碎片，湊到成玨面前，譏諷道：“若想要為我當(dāng)牛做馬，就先把這副好皮相毀掉?！?/br>
    “額啊——！”成玨還未來得及開口，眉心就被狠狠劃上了一道，鉆心的疼痛讓他瞬間清醒異常，心間痛意因為眉間的痛而漸輕，他眼神緊盯看向李春庭沒有求饒，緊接著又是眼角至額頭、面頰到耳后的數(shù)道。

    李春庭的動作停下時，成玨整張臉在鮮血流淌間火辣辣地?zé)?，他眼眶被血液浸染，視線里一片泛紅地看向李春庭，“你若是不喜歡我的樣貌，我毀掉便是……”說著他拿過李春庭手里的碎瓷片，又往自己眼下割去。

    “夠了?！崩畲和ヒ娔腥四樕嫌痔硪坏姥t，忙松開鉗制的手，指尖指縫里早被成玨臉上的鮮血打濕，“已經(jīng)夠難看。”

    他站起身，輕嘆一口氣，思量著，更像是在自言自語，“這跟鬼一樣的丑陋皮相，我看著倒比之前順眼些?！?/br>
    成玨之后都沒有去照過鏡子，尤其是在綠蘿看到自己的臉，驚嚇得險些昏厥之后，他更是不打算再照鏡子。

    可憐那小姑娘像是受到了十足的驚嚇，之后竟然是一眼都不敢再看自己，李春庭弄來了半張牛皮面具給自己戴上，而那姑娘也被李春庭打發(fā)去酒樓居住。

    因而，這小宅院里只剩下他二人在一道，思及此，成玨抿著唇，壓抑住嘴角的上揚，“有你送的面具就足夠?！?/br>
    李春庭抓起成玨手腕，仔細查看舊傷，“怎么對你用移情功，還能幫你修復(fù)經(jīng)脈，真是便宜你了?！闭f著氣力在他指尖游走，進入了成玨的身體，后者立時一個腿軟險些跪在地上，李春庭一把扶住男人，湊近問道：“是痛還是舒服？”

    成玨低下頭，男人那檀木果香一樣的體香侵入鼻息，讓人恨不得可以將其攬入懷中嗅聞個痛快，只見他耳朵漲得通紅，不敢看向?qū)Ψ?，“都有……?/br>
    “忍著?！崩畲和ニ砷_手，任由男人跪坐在地努力喘息平復(fù)呼吸，“前些日，那新來的雜役帶來他娘子做的一道桂花羹，滋味不錯，你去酒樓叫他再給我?guī)硇??！?/br>
    成玨點頭應(yīng)下，艱難爬起身，見男人嘴角勾起帶著笑意，他便覺得自己身體的苦楚也淡下幾分，站直身子以李春庭所贈的上元心法運氣，勉強維持住便向門外走去。

    李春庭看著成玨走出門，又拿起那人給自己端來的茶壺倒上一杯，他對這個怪人著實沒了辦法……躲不掉趕不走，若真殺了他，上官華定會恨上自己?；鹪平讨腥私允菢O重皮相的，這人就連自己劃花他的臉都毫不在乎，就這樣罷。留著也能拍個活物的用處，至少比綠蘿聽使喚多了。

    門外一陣車馬停駐聲，門扉輕叩，一陣嬌俏的女聲說話間自己推門而入，“萬公子最近身體哪能？上官先生喊我來看看。”

    這一身粉色裹胸裙薄紗輕罩，身姿盈盈帶起髻上步搖璀璨，不是那小月還能有誰？

    “新做的衣裳？”李春庭坐在院中石凳上看向女子，“上官華又宰了哪家富戶？”

    小月呵呵笑著，邁起輕盈的步伐坐到李春庭身旁，“小月只是幫先生傳話的，萬公子要是有火氣，就對著先生發(fā)作，可別牽連到我這個小女子身上?！?/br>
    “何事？”李春庭摩挲手中茶杯，“既然上官先生回到自己家，就不妨把他那位小友也帶回去?！?/br>
    “萬公子又說笑。上官差遣我來……是想邀請公子過些時日和他一起去姑蘇王家參加壽宴?！毙≡露似鸩鑹匚⒛凶拥股习霛M，又給自己倒上一杯，“這小半年里王家好事不斷，如今王家雙喜臨門更是要大cao大辦。”

    “雙喜臨門？”李春庭抬起眉眼打量女子。

    小月放下茶杯，帶著笑意發(fā)問：“公子曉得那個青城派沈家么，原先是要和王家做親家的？”

    “不認(rèn)識。”李春庭聽到沈這一姓就感覺太陽xue發(fā)疼。

    “怎么會？萬公子怎么講你也是個混江湖的人，難道連當(dāng)年沈王兩家鬧悔婚的事情都不知道？”小月坐直身正色道，“上官先生同我講過，青城派那個二公子沈孝和，是個頂厲害的人物，倒不是說他武功多高，而是其智謀過人頗有手段，和如今的皇帝在當(dāng)太子的時候就相識，新帝登基后不久，青城派不止拿下了劍南道周遭的漕運關(guān)口，還把勢力發(fā)展到兩江地界。那沈公子主動幫朝廷修繕管理江南江北的河關(guān)要道，他的管可不是光收錢，在北邊善挖河道增設(shè)樞紐，讓江河漕運涇渭分明，最可嘆的，是他年紀(jì)輕輕就能做出這番成就，令人佩服?！?/br>
    李春庭聽了，難以把小月口中那位半官半江湖的青城二公子和記憶里那人聯(lián)系在一起，“漕運于官府而言干系重大，可為征收糧稅增加不少助力，想必現(xiàn)如今江南江北地界的官員見到青城派都奉若上賓?！?/br>
    “是呀！先生也是這么說的。這朝廷少有管江湖之事，只因青城派沈二公子實在是討朝廷的歡心，新帝為沈二公子在江南錢塘那塊封賜府邸。咱們這姑蘇的王家見了有心修復(fù)關(guān)系，主動要求沈孝和前去姑蘇做客，結(jié)果就在前幾日，朝廷派來揚州都督帶來賜婚諭旨，將姑蘇王家的王昭玉賜婚許配給青城派沈孝和，沈孝和公子可算是能重系紅線迎娶那王家大小姐。”

    “所以說這雙喜臨門是壽宴加訂婚宴？”李春庭放下茶杯看向女子，默然道：“我不去。”這豈止是王府的雙喜臨門，于那名利雙收還將要迎娶嬌妻的沈孝和而言又何嘗不是。

    “為什么呀？上官先生特意讓我來叫你?！毙≡抡酒鹕?，嗓門一下子拔高，“萬公子也是要定居姑蘇的，借此機會和王家認(rèn)識認(rèn)識，打個照面也沒壞處。”

    “就知道這上官不會這般好心……真是逮著一個機會就要來惡心我。”李春庭站起身看向女子，“小月，你這消息帶到，差事就算辦完了?！痹捳f完，又不免想起記憶里那個身姿款款的倩影，沉吟著，看向小月誠懇道：“你且稍等，我去寫一封信，到時候勞煩小月姑娘親自交給那位王姑娘?！?/br>
    小月看男人身影向屋中而去，才驚覺，這萬公子難道認(rèn)識那王家大小姐，莫不會是暗戀這那王昭玉吧？所以才一聽到訂婚之事就不愿前往。真要是如此，那上官先生就太過分了，怎么可以這樣戳人傷疤。

    不一會兒，屋中人就那個一封墨跡稍干的信和一個錦囊走來，他將信封和錦囊塞到女子手上，“勞煩月姑娘?！?/br>
    “送給那王姑娘的什么賀禮？”小月拿起錦囊查看，只見是一雕刻云紋鎖樣的白玉環(huán)，掃過男人此刻空落落的手腕，應(yīng)是他之前一直戴在手上那只手環(huán)，“這玉環(huán)很名貴？”

    “這個叫鎖魂環(huán)，是一個和尚送我的，據(jù)說是天竺至寶，有定魂避劫之用，若是時時戴在身上，可保佑平安。”李春庭終于找到機會可以把這玉環(huán)送人，心里也松快不少，“還請你在壽宴那天一定要親手送到王姑娘手里?！?/br>
    目送著女子離去，李春庭長吁一口氣，像是甩去許多包袱一樣輕松，可回過味來，又有幾分悵然若失的空蕩之感。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那沈孝和還是要娶王昭玉過門，可嘆自己當(dāng)時從中作梗的行徑，對那二人而言都不是好事，如今撥亂反正，也是不錯。

    值得自己開壇酒慶祝一下。

    李春庭慢悠悠晃到后院的柴房之中，從一堆麥稈稻草里翻尋出寫著曲東二字的酒壇，心中略有不適，還是換了一壇花雕拿出。

    等到成玨從酒樓回來，就看到李春庭在樹下的躺椅上喝得半醉，濃郁的花雕香味溢滿整個院落，比之原先那股檀香氣韻還要濃郁。

    成玨放下食盒在一旁，“吃點下酒菜？”

    “桂花羹呢？”李春庭揚起手讓對方接過酒壇，“沒聞到桂花香?！?/br>
    “那雜役的娘子近幾日都沒回家。”成玨將綠蘿備好的菜肴從食盒里拿出，“讓綠蘿給你做一道？”

    李春庭湊近著看向成玨，“他娘子跟野男人跑了？”

    成玨搖頭，他將杯中茶水潑去，倒?jié)M醇香花雕，“不是，他娘子是給一戶人家當(dāng)乳娘的，本就不常回來，聽說最近兩個奶娃娃患上急病，他娘子片刻都不能離開?！?/br>
    李春庭拿起酒杯，“看來是我給的銀錢太少，他娘子還要拋下自己的孩兒給別人家當(dāng)婆子去?！?/br>
    “應(yīng)該說是那戶人家給的銀錢太多?！背色k聞著花雕濃香，看著深色酒液，在李春庭眼神應(yīng)允下給自己也倒上一杯，“曲陽山莊在江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們的曲東酒連西域人都贊不絕口，給起銀錢來更不會手軟?！?/br>
    李春庭放下酒杯，眼神緊盯著，“曲陽山莊的兩個孩子生病了？是什么病？病了多久了？”

    成玨動作愣在原地，直覺告訴他李春庭的詢問定有隱情，“聽說是高燒不退，找過大夫也看不好，用了許多名貴藥都沒有起色，只能讓人連夜守著。”

    “這邵曲陽家大業(yè)大，怎么連兩個孩子都照看不好?！崩畲和フ酒鹕?，拉住成玨袖子，“你……你一會兒去探一趟曲陽山莊，看看究竟是個什么情況?！?/br>
    “探一趟？”成玨低頭看向男人牽住自己袖子的手，這曲陽山莊的人難道與他有淵源，“你先吃些東西，我去去就回?！?/br>
    李春庭難得點頭應(yīng)從。

    日頭在紅霞后漸落，院落里又是只剩下李春庭一人，此刻，悵然若失之意更甚，心頭還縈繞起一股焦灼擔(dān)憂，兩個孩子還未滿一歲，若是他們的娘親在世，看到兩個孩子這樣高燒不退的病痛折磨，定然難受萬分。

    靠坐在桌邊，一手拿起菜盤放到身邊孩童面前，“袁商你少吃點，別和星波一個孩子搶吃食。”

    “我吃得不算多，是星波老和我搶到一處才是真?！痹谭畔驴曜樱涂吹交镉嫸酥板佔邅?，“方才點了一道魚羹粥，聽說是這家酒樓的招牌菜，星波也來一碗?！?/br>
    男孩一筷子夾起白切雞放到碗里，“我要吃rou，不想喝粥。”

    袁商給自己盛上一碗，給任語也盛上些許，“瞧這小孩，過幾日王家老太君的壽宴，還是別帶他去，給我們上元宮丟人?！?/br>
    男孩夾著筷子，邊啃邊說，“韶真人讓你們帶我來就是為看病，哪有撇開病人自己去找大夫的道理?！?/br>
    任語不理會二人的斗嘴，用調(diào)羹舀起一勺魚粥，見米飯綻開色澤透亮，送入口中，混合著魚rou的鮮美和米飯?zhí)赜械母拭?，一絲姜味帶來溫?zé)?，混著那澆在粥面上的黃油，他下意識停住動作，反應(yīng)過來之后顧不上燙嘴又連喝下數(shù)口，這魚羹的做法，這個滋味，像極了自己曾在上元宮吃過的那道魚粥，那是師兄親手為自己做的。

    抓著碗的手有些發(fā)抖，他放下碗勺，直接起身向那出菜的后廚而去。

    “客官留步！后廚正忙著哪！客官——”劉掌柜見一個身形挺拔的江湖人直接沖著后廚而去心頭一緊，該不會是嫌棄綠蘿做菜不好吃來找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