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沉沉，烏云蔽日，最后一縷陽光也被遮住。

    室內(nèi)陰沉壓抑，凝重肅穆，幻燈片大屏幕幽幽發(fā)著光，上面是幾個男人的照片，來自敵對組織的。

    池野面前是一個拆封的包裹，包裹里，赫然是一根染血的手指。

    “媽的，上次飛機(jī)就是他們殺的！”

    “那我們還等什么？”一個急性子的男人拍案而起，給子彈上膛，“現(xiàn)在就崩了他們，去救阿彪！”

    池野抬手打斷他們：“他們寄阿彪的手指來就是激將法，引我們上鉤?！彼繏哌^所有人，“誰去了誰就中埋伏?！?/br>
    “那怎么辦？難道就這么坐以待斃？”

    “這樣吧，強(qiáng)子，你先去探探消息?！背匾罢酒鹕恚笆Ｏ碌娜?，和我一起去，我親自和他交涉?！?/br>
    “還有什么可交涉的？他都?xì)⒘宋覀兡敲炊嗳耍　?/br>
    池野點(diǎn)上一根煙，瞥了他一眼：“打仗還講究先禮后兵呢?！?/br>
    全副武裝整裝待發(fā)后，池野突然想起什么，讓其他人稍等片刻。

    他在軍火庫找到了君曉，她正清點(diǎn)軍火，那模樣好像他不是當(dāng)家人，她才是當(dāng)家人。

    池野微微帶笑的聲音從她身后響起：“我怎么不知道，你這么喜歡槍械？”

    君曉看到他，面色從容，無一絲心虛驚懼：“我只是拿回屬于我的軍火?！?/br>
    “你既然這么喜歡，那我安排你來守軍火庫好了。”池野戲謔道，“剛好我們?nèi)眰€保安。”

    君曉面露不悅，越過他就要離開。

    池野卻拽住了她的手臂：“我要去辦點(diǎn)事，樂觀的話...今晚就回來了。”

    君曉睨了他一眼：“不樂觀呢？”

    池野抿了抿嘴，沒有說話，而是輕輕抬手，撫摸了一下她的頭發(fā)：“你不要亂跑，在房間乖乖等我。”

    君曉卻抗拒地避開他的觸碰。

    她不知道，池野是在保護(hù)她。封三江一死，這么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落了單，很難想象在男人堆里會發(fā)生什么。只有有靠山和庇護(hù)，她才會安全。

    洽談很不愉快。走在路上，池野想到那些王八蛋囂張無賴的嘴臉，怒火中燒。

    如果他不是首領(lǐng)，換作以前，早就讓他們腦袋開花。

    但是現(xiàn)在組織變動，人心渙散，打起來不是他們的對手，還是暫時避其鋒芒，獨(dú)善其身。

    韜光養(yǎng)晦，十年生聚不遲。

    組織里一片怨聲載道，沸反盈天，都在罵池野是個窩囊廢，真是犬承虎業(yè)，使羊?qū)⒗?。池野毫不在乎，對流言置若罔聞，依舊我行我素。

    深夜，強(qiáng)子敲開他的門：“池哥，我探過地形了，知道阿彪被關(guān)在哪兒。”

    池野拿上槍起身，強(qiáng)子驚訝：“你現(xiàn)在要去救阿彪？”

    “我給他們裝夠了孫子，他們現(xiàn)在對我們的防備是最疏松的，趁熱打鐵?！?/br>
    強(qiáng)子也帶上武器：“那我跟你一起去?！?/br>
    池野攔下他：“我自己去就夠了，不驚動其他人?！?/br>
    窗外的月色像藍(lán)色多瑙河一樣流遍了君曉全身，她雙手托著腮，百無聊賴趴在走廊門口的窗臺上看月亮。

    走廊里傳來響動?？諝庵袕浡瘫堑难群拖鯚熚丁Ｋ仡^看到滿身是傷的池野身形搖晃地回來，強(qiáng)子扶著阿彪進(jìn)了醫(yī)務(wù)室。

    她走過去，借著月色，池野正在包扎傷口，縱橫交錯的傷和張牙舞爪的紋身珠聯(lián)璧合，相得益彰，肌rou上還凜著幾簇血痕，像一幅色調(diào)陰暗的油畫，殘陽掛在灰色城墻上空——破敗又綺麗。

    池野抬頭看到她，臉色陰沉：“不是讓你在房間嗎？怎么又出來了？”

    君曉聳聳肩，想起池野給她的承諾，不樂觀的話...她惱恨自己竟然慶幸是樂觀的情況。

    “堂堂一個首領(lǐng)，不去醫(yī)務(wù)室，反而像老鼠一樣躲在墻角自己包扎？”說出口的話，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

    “他們只有醫(yī)生照顧，而我還有你。”池野拉過她的手把她抱進(jìn)懷里，

    銀白的月光映在她臉上，就像最具藝術(shù)魅力的染料，使她看起來就像油畫里的女子。

    他突然想起初見她的那一晚。

    雪霧茫茫，使得這里像是不見晴日的倫敦，而不像是鋼筋鐵骨的洛杉磯。

    濃密的紅棕色長發(fā)像海藻一樣將少女團(tuán)團(tuán)圍住，愈發(fā)襯出她形銷骨立的身形和過分尖削的下巴。少女披著一件紅色的絨裘，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像雪地里燃燒的一團(tuán)火焰。

    人流熙攘，他只和她遙遙相望。

    而后他為她開了一間單獨(dú)的包廂，又去吧臺點(diǎn)了一杯雞尾酒。

    碧海青山的顏色，就像她的眼眸。

    過于安靜的包廂，和夜店的喧鬧格格不入。房間里散發(fā)出一種純澈的潮濕，又有一種沉悶的腐爛味道。少女窩在椅子里，沉默地望著窗外的落雪，時不時在玻璃窗上哈一口氣，再用手指細(xì)細(xì)描摹開自己想要的形狀和字跡。

    他坐在一旁，無端覺得局促，熟練的英語也說得蹩腳：“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轉(zhuǎn)過頭，抬眼望著他：“簡.卡斯特?！?/br>
    他又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中國人說英語，本就音節(jié)分明，他卻刻意牽連，平白從唇齒間品出酒的黏膩，和回味無窮的甘甜來。

    柔軟的暖光傾瀉下來，把她整個人都籠罩在橙黃色的光暈里，像一個精致到虛假的洋娃娃，沒有任何情緒卻惹人憐愛的洋娃娃。

    少女之風(fēng)韻和女人之純真，世間之大惡。

    他無端覺得惱恨。這么多年，那樣多的愛憎癡恨裹挾住她，她為什么還沒有面目全非？反而愈發(fā)攝人心魄。

    “你喜歡在床上還是在這里？”

    “你還有傷，算了吧?！?/br>
    “那就去床上。”

    他啪嗒一聲開了燈，光明鋪天蓋地，習(xí)慣了黑暗的她一時有些刺眼，在弱光的環(huán)境里呆久了，世界好像也不那么暗了。

    璀璨的水晶燈下，她的身體冰肌玉膚，明麗生光。他便壓了上來，野獸一樣咬住她的頸子，啃咬她脖頸間的那顆痣。

    第一次跟她zuoai時，兩人在昏暗的小旅館里搞。屋里漆黑一片，他看不清她的臉，只能咬到她脖子上那顆痣。

    他終于可以完完全全、光明正大地?fù)碛兴僖膊挥贸惺苣菬o望的仰望，再也不用克制自己的感情。

    再也不用熄了燈，才能和她zuoai。

    君曉的雙腿纏上了他的腰，高跟鞋墜落下來，雪白的玉足在空中蕩啊蕩。

    這幅油畫中，她是唯一的生機(jī)和亮色。

    落地窗的玻璃上氤氳了一層白白的水霧，淹沒了窗外的月亮。不遠(yuǎn)處濕淋淋的街燈靜默地忽閃著，燈光矗立在闌珊夜景中。

    夜風(fēng)從縫隙間鉆進(jìn)來，將君曉指間的香煙吹得愈燃愈烈。

    池野從后摟住她的腰，她沒有回頭，柔軟芬芳的長發(fā)蔓延在他的鼻端，蹭著他的臉頰。

    “還在想那些軍火嗎？”他打趣。

    “我明天想去一趟洛杉磯。”

    “想家了嗎？”

    君曉沒有回答。池野道：“那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拜訪你父親?！?/br>
    君曉語帶嘲諷：“以什么身份？男朋友？”

    池野卻異常認(rèn)真：“如果你愿意嫁給我，那就是以丈夫的身份?！?/br>
    習(xí)慣了他的落拓不羈，突如其來的柔情卻讓她無所適從，欲蓋彌彰地轉(zhuǎn)開了臉。

    她和池野，說好聽點(diǎn)是同謀共犯，志同道合，說難聽點(diǎn)就是狼狽為jian，jian夫yin婦。

    她當(dāng)然知道，全組織上下是怎么議論他們，怎么議論她的。

    禍害一個，又來禍害另一個。

    男人的失誤，總會歸結(jié)到女人身上。漂亮的女人，只能以色侍人，然后再被冠上“婊子”的蕩婦羞辱。

    池野說要娶她，她只覺得荒誕可笑，逢場作戲的rou體歡愛，各取所需的利益關(guān)系，上升到情侶夫妻，未免玷污和矯情。

    沉默半晌，她淡淡開口：“我不想做金絲雀?！闭Z氣卻強(qiáng)硬堅(jiān)定，擲地有聲。

    池野知道她心中不甘。從前封三江寸步不離地看著她，把她視為禁臠，限制她的自由，扼殺她的自尊，讓她只能像菟絲花一樣仰人鼻息，他死了還要承擔(dān)紅顏禍水的罵名。

    他也知道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樣，她野心勃勃不讓須眉，絕不甘于屈居人下。

    思索半晌，池野只得妥協(xié)：“行。只要你開心，我不會限制你的自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