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于舊屋主的痕跡已經(jīng)被掃去，就連基因門禁系統(tǒng)也被用身份識別系統(tǒng)取代。

    正明用手腕上的身份識別芯片打開房門，這位于高級公寓第八層的套房已經(jīng)很久未有活人居住的痕跡。即便如此它依舊干凈整潔，全自動智能系統(tǒng)會協(xié)助管理這套房子。

    整棟公寓二十層，只有五層住了人，目前只分配給高級工程師居住。

    “智能系統(tǒng)啟動，喚醒主程序，管家瑞因先生?！闭鞒輧?nèi)呼喚道。

    一個成熟穩(wěn)重的中年男聲傳來：“管家瑞因待命中，請屋主吩咐?！?/br>
    “識別掃描三級指令命令者，錄入新身份：雄性α，姓名‘伊巴邇’，40歲，身高一百九十八厘米，體重一百二十五公斤。監(jiān)護等級：嚴(yán)密監(jiān)視?！?/br>
    “已收到指令。掃描完成，檔案已記錄?！币魂嚰t色閃光之后，伊巴邇無奈地聽著智能系統(tǒng)的匯報，心想這本來應(yīng)該是回到他自己的家，現(xiàn)在卻變成寄人籬下。不過算了，憑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有個可以住的地方都該知足了。

    正明進入之前養(yǎng)父使用過的書房。

    他小時候也曾隨養(yǎng)父過來這房子里居住過，他和他養(yǎng)父一樣，不太喜歡空曠的房子，對這種五室三廳卻只住兩人的環(huán)境非常不適應(yīng)。他的養(yǎng)父開玩笑說果然各類人有各類人的脾氣，α早就通過基因篩選把人種分得清清楚楚，是底層人的悲哀與不幸。

    伊巴邇跟在正明身后，走進書房的瞬間，他腦海中閃過回憶的幻象。

    坐在桌前畫畫的人的背影非常眼熟，過去的記憶與現(xiàn)在重疊在一起。不久之前他還見過那個人，是那個名為予允·阿拉納克的雄性Ω。

    “我明天要去軍隊報到了，予允。”伊巴邇腦中響起自己的聲音，非常溫柔的聲音。

    “嗯！我會好好學(xué)習(xí)，等你回來的！”予允笑著回道。

    “四年服役結(jié)束后我會回來和你、還有你jiejie結(jié)婚。我會爭取在你們中學(xué)畢業(yè)的時候給你們標(biāo)記?！?/br>
    “德爾……到那時，我和jiejie，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Ω了……”予允癡癡地呢喃道。

    正明聽到伊巴邇發(fā)出一聲嘆息，以及幾不可聞的道歉。

    上層人士在享受美好生活時，底層認命卻在受苦受難，為何同樣是人卻要被分個三六九等？正明為這不公而暗暗咬牙，在桌邊坐下，打開自己帶來的電腦。

    伊巴邇突然問正明：“你們能把予允放了嗎？”

    正明一愣，用力按下空格鍵分隔一行數(shù)據(jù)記錄后才轉(zhuǎn)身看向伊巴邇。

    “放？什么意思？我們可從來沒有囚禁他?！?/br>
    伊巴邇眼中映出正明微怒的表情，他反問：“把他們當(dāng)作生育工具養(yǎng)在療養(yǎng)院哪兒都不許去，這不就是軟禁么？”

    正明眉毛一揚，似笑非笑著對伊巴邇說：“在工廠里全天輪班工作的β又算什么？你可以說這是β的責(zé)任，他們就是為建設(shè)社會而不斷勞作的一份子；那我們也能說，Ω就是為了生育而存在的，他們的體能就那樣，干不了重活無法分擔(dān)我們的工作、也當(dāng)不了領(lǐng)導(dǎo)因為氣勢不足，頂多參與研究幫我們這樣的研究員記錄數(shù)據(jù)和照料需要照顧的病患和其他Ω。軟禁？怎么能這么說？他們周末依舊可以去飲料店喝茶飲酒，可以在圖書館看書學(xué)習(xí)，或者在單人寢室里玩玩電腦睡大頭覺。囚禁的概念請你明確，被關(guān)在狹小的房間里鎖住手腳，連吃喝都要別人伺候，那才叫囚禁！”

    正明反身敲打鍵盤，一邊對伊巴邇接道：“跟你說一件你可能不知道的事，不是每個α都和你一樣不愿屈從，堅持活在監(jiān)獄里的已經(jīng)所剩不多，還有一部分以身體換取自由，他們寧愿做手術(shù)，被摘取全套生殖器官并長期服用抑制劑，定期檢查身體狀況，和曾經(jīng)的β們一起接受新觀念教育，然后進入新時代新社會工作。在這棟樓里就住著曾經(jīng)的α，有時間的話，我會帶你去看看他們的生活。”

    伊巴邇沉默片刻，在書房內(nèi)的待客沙發(fā)上坐下。

    莫名的困倦襲上他的腦海，他很快便再次睡去。

    然而沒過多久伊巴邇便突然驚醒，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會議室的桌子上，起身時順手撫摸身體，他依舊穿著那套黑色軍裝?？伤挠洃泤s還維持在“伊巴邇”的失憶階段，所以他清楚地知道，這只是個夢。

    在α們的常識中，控夢是自身精神力強大的體現(xiàn)，有些事情只有在夢境中才能看清、有些困惑只有在夢境里才能尋到答案。

    他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

    他走出會議室，場景一晃，變成療養(yǎng)院的走廊，長長的走廊盡頭站著一抹白色人影，伊巴邇向那人影走去。

    “我在，允絮。”伊巴邇呼喚道。

    那人回頭，是一張漂亮白皙的雌性面孔。

    “德爾……”她轉(zhuǎn)身朝伊巴邇奔來，卻直直穿過伊巴邇的身體！伊巴邇渾身一寒，轉(zhuǎn)身去看卻再也看不到那人了。

    取而代之的，是穿著白大褂的正明。

    “早上好，伊巴邇?！闭髅嫔蠋е桦x的微笑，他走向伊巴邇，“昨晚的數(shù)據(jù)很有用，你很熱情地回應(yīng)了我。”

    “滾開！”伊巴邇揮手怒喝：“不要碰我！你這個變態(tài)……！”

    “哈哈哈……原來你是這么想的嗎？也是啊，α、高傲的α啊，才不會讓人觸碰后xue?！?/br>
    伊巴邇從未感覺這人的臉讓自己如此憤怒。

    一晃神間，正明已經(jīng)來到他面前，手掌摸上他的胸肌。

    “身材也好……臉蛋也好……還有溫暖的后xue……伊巴邇，你是最棒的實驗品……”

    伊巴邇……不，此時應(yīng)該是記憶正在緩緩恢復(fù)的德爾西用力推開假笑著的正明，用手捂住額頭斥責(zé)道：“你是魔鬼……根本不是為了什么實驗數(shù)據(jù)才侵犯我……你只是自己想這么做……你對我做了什么？！”

    “呵呵……魔鬼？你的高傲?xí)屇阕鞒鲥e誤選擇，愚蠢的α，躺在我身下承歡不好么？你不是覺得這很舒服么？問問你自己的內(nèi)心，德爾西，這幾天你也在接受這一切，你喜歡這一切。我也會兌現(xiàn)我的承諾，只要你服從于我……”

    因劇烈的頭痛而不禁跪地的德爾西痛苦地搖頭否認：“不……你們干脆殺了我……十三年、十三年啊……啊啊——?。?！”

    正明的手摁在德爾西頭頂上，居高臨下地對他說：“能打敗你的只有你自己，我的目的，就是cao縱你的身體和你的心理，去打敗你自己。征服欲？我也有啊。呵呵……我會讓你明白你的高傲是多么愚蠢和可笑，我也會讓你知道你內(nèi)心在渴望我……”

    正明在他面前蹲下，湊到他耳畔輕聲說：“渴望我擁抱你……伊巴邇……”

    “唔啊！”一聲驚呼從伊巴邇喉間發(fā)出，他的動作驚擾到正在工作的正明。

    正明回頭一看就知伊巴邇做噩夢了。

    “伊巴邇，你是想找回記憶嗎？”正明故意把手摁在手環(huán)上，拇指輕輕摩挲那個并不突出的電擊按鈕。

    伊巴邇搖頭：“我……不知道……”他是明白找回記憶之后自己的下場會如何，被發(fā)現(xiàn)自己找回記憶的話，一定會被抓回去。

    然而被折磨了十三年所產(chǎn)生的脆弱在告訴他——不要找回記憶，放棄過去，做現(xiàn)在的自己就好。

    正明起身為他接一杯冰水，遞到他面前：“喝口水清醒一下吧?！?/br>
    伊巴邇接過水杯，茫然地看著水面。

    正明在他身邊坐下，用手輕撫他的大腿。

    “我要確定這是柔化信息素的不良反應(yīng)，還是你自己的問題?，F(xiàn)在我還沒有記錄歸類的頭緒，你想說說自己的夢境嗎？這可能會加速你尋回記憶的進度。”正明順著他的大腿往上摸，一直到他的腹股溝附近。

    這種明顯性暗示的撫摸讓伊巴邇頭疼，好在他現(xiàn)在也沒有發(fā)情的意愿。

    “你還是別問了，就當(dāng)是我自己本身的問題吧……”伊巴邇最終決定再多討好正明，讓正明信任自己。

    而討好正明最好的方式，就是……他記得夢里那個“正明”說過的話，他知道這可能只是他的想象，也有可能是他在軍隊里接受的心理培訓(xùn)起了作用，他用殘留的知識看穿了正明的真意。

    演戲。

    伊巴邇內(nèi)心閃過這個詞語。

    他決定遵從內(nèi)心給自己制定的計劃，雖然這些計劃的制定者應(yīng)該是“德爾西”本體的意識。

    “我……有些不安……”伊巴邇握緊水杯，開始說一些半真半假、連他自己也不能確定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的話語，“有幾次，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依賴你，我知道這不是我，我很抗拒這種依賴。你覺得我該接受這種情緒嗎？也許它會毀掉我……”

    伊巴邇以為正明會洗腦自己，沒想到這青年比他還清醒。

    “依賴？我記得你是個相當(dāng)獨立的人吧，我暫且把這當(dāng)作是柔化信息素的作用。以及……呵呵，我懷疑你是把我當(dāng)成母鳥了?！?/br>
    “雛鳥情結(jié)？嗯……這倒有可能?！币涟瓦冃南胱约罕犻_眼看到的就是將自己救出的正明，在周身滿是危險的情況下他很難不依靠這個看起來善良友愛的研究員。

    正明趁伊巴邇發(fā)呆，用力將他推倒在沙發(fā)上，壓住他的身體，看著他碧綠的眼眸。正明已經(jīng)不再害怕直視這雙眼，沒有了狠戾，它們看起來就只是一雙漂亮的眼睛。

    “你想從我這里獲得安全感嗎？未嘗不可。”正明俯身親吻伊巴邇的嘴唇，伊巴邇接受了這個吻，甚至主動張開嘴讓正明的舌頭進入。

    “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我想讓你活在陽光下，一次次地、我一次次向你強調(diào)這個。還有我一開始對你說的話，我會保護你，即便你認為那只是個笑話?！闭魃钋榈赜媚粗改﹃涟瓦兊淖齑剑瑴厝岬卣f：“伊巴邇，我二十六歲了，就算你說我看起來像個天真的孩子，也不能否認我是個成年人，我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zé)，包括放走危險的你。我在此，再次鄭重地向你承諾，伊巴邇，我會保護你的，一定會！”

    伊巴邇苦笑著閉上眼，用寬大的手掌蓋住正明的手。

    “像是被顛倒的瘋狂世界……正明，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正明點頭，示意伊巴邇問。

    “如果我恢復(fù)記憶，你會怎樣對待我？”

    一陣低沉的笑聲過后，正明回道：“看你的表現(xiàn)，伊巴邇，如果還像我第一次見你時那樣瘋狂高傲不服輸，我會立馬殺了你。如果那時候我們已經(jīng)到了可以冰釋前嫌的地步……”

    正明低頭，在伊巴邇面頰上留下一吻，微笑著接道：“那時候，你想怎樣就怎樣吧，我不會阻攔你離開，這對你來說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伊巴邇并不相信正明最后的話，他已經(jīng)對這個突然讓他捉摸不透的年輕人產(chǎn)生了深深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