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青鳴在五歲之前都沒能將“笑笑哥哥”這個稱呼改正過來。

    五歲多點(diǎn)的時候，才會正經(jīng)地叫“梟哥哥”。但7歲的秦梟還是對此表示不滿，他聽鹿青鳴這么叫他，感到別扭。

    后來，鹿青鳴又花了五年時間，才去掉后面那個字，改叫“梟哥”。

    八年前，鹿青鳴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哥”被他去掉，他對秦梟說：“秦梟，你不再是我哥。”

    八年后，明明后肩還刺著一刀穿心的紋身，他卻像是無事人一樣，對著秦梟叫“哥”，對他說好久不見。

    他改變的不僅僅是發(fā)色，也變成了會虛與委蛇的人。

    秦梟皺了下眉，冷聲問：“這杯水是你給我的見面禮？”

    鹿青鳴維持著笑容，“梟哥，這是誤會。我的住處多出來一個人，當(dāng)然會害怕啊?！?/br>
    害怕？

    秦梟沒看出來，他只是覺得鹿青鳴臉上的笑很假。

    “你還沒醒酒？”

    鹿青鳴：“??？”

    “這里是32樓。”秦梟用所剩無幾的耐心提醒了一句。

    “這……”鹿青鳴微微轉(zhuǎn)動眼珠向四周掃了一圈，才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我就說嘛，兩層總統(tǒng)套房不能裝修得一樣，你看，連我都分不清，客人們怎么能分清呢？”

    秦梟面無表情地說：“他們的卡可不能隨便出入不屬于自己的樓層。”

    鹿青鳴能來32樓，秦梟昨晚就想通是怎么回事了，這人的房卡是總控卡，所以才能刷開32層的電梯，進(jìn)入他的房間。

    按理說，這是不合規(guī)矩的。

    但是，作為一個黑幫分子和一個同樣擁有黑幫背景的人，講正常經(jīng)營模式下的規(guī)章制度，也太好笑了些。

    只是……

    “如果昨晚住在32層的是別人，你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被人吃干抹凈了?！?/br>
    聽了秦梟的話，鹿青鳴露出一副回想昨晚發(fā)生什么了的表情，不超過十秒，他挑起眼尾，看著秦梟問：“你現(xiàn)在還想cao我？”

    秦梟沒有想到鹿青鳴會在清醒的狀態(tài)下問出這句話，但他轉(zhuǎn)瞬間就把異樣的情緒壓下，瞇起他那雙銳利的眼睛反將一軍：“你想被我cao？”

    無論昔日關(guān)系如何，他們也不曾這般粗言穢語。今天卻轉(zhuǎn)了性，誰都不甘示弱，爭這一口氣。

    “梟哥也是同性戀？”鹿青鳴邪笑著問。

    秦梟挑起一邊眉毛，“也是？”

    鹿青鳴十分坦然地回：“我是。而且我只當(dāng)1，梟哥要是想和我睡，就只能做0?！彼氖直磺貤n按住，腿卻是自由的。他的腳從秦梟的睡袍下面鉆進(jìn)去，用腳趾勾了下男人的內(nèi)褲邊，輕佻地說：“我可以讓你享受一下不一樣的滋味。”

    這無疑是在挑釁。

    秦梟嗤笑一聲，“你長大了，膽子也變肥了?！?/br>
    說話間，秦梟空出一只手來，捏住鹿青鳴的腳腕兒，讓他不能再胡亂挑逗自己。

    這回輪到鹿青鳴皺起他那俊秀的眉毛，脫口而出：“你——”可他只發(fā)了一個音，又停了下來。

    秦梟灼熱的手，力氣很大，他的骨頭都被捏疼了。

    沒聽到鹿青鳴下面的話，秦梟繼續(xù)道：“要上我，你是不是應(yīng)該先硬起來，嗯？”

    鹿青鳴明顯沒有剛才那么囂張了，藍(lán)色的瞳孔極快地收縮了下，他問：“你真的是Gay？”

    秦梟：“你是假的？還是怕了？現(xiàn)在認(rèn)錯，我就放你一馬?！?/br>
    聽到認(rèn)錯，鹿青鳴又支楞起來，仰著脖子道：“我有什么錯要認(rèn)？”他掃了眼秦梟的身體，繼續(xù)說：“大清早的，睡袍不好好穿，袒胸露乳地走出來，難道不是想勾引我嗎？作為一個真同性戀，我想上你不是很正常嗎？”

    “不知道自己錯哪了，是吧？”秦梟一手將鹿青鳴的一雙手腕按在頭頂，一手將他的小腿反向上掰。他要是想教訓(xùn)人，自有一把好手段。

    鹿青鳴的腳腕纖細(xì)，秦梟一手包住綽綽有余。

    但鹿青鳴的柔韌性非常好，這種姿勢對于他來說相當(dāng)于健身之前做拉伸了，不過他的腳腕確實(shí)是受不住秦梟的手勁兒。

    “說，認(rèn)不認(rèn)錯?”秦梟再次向鹿青鳴確認(rèn)，手卻沒有停下來，繼續(xù)將他的腿向上扳。

    “哪有你這樣的，你這是逼供?！甭骨帏Q一邊輕喘一邊不服氣地沖秦梟喊。他的腳心都要碰到自己的肩膀了。

    秦梟臉不紅心不跳，展現(xiàn)了他黑幫太子爺?shù)谋举|(zhì)，“我這是家法，不構(gòu)成逼供?！?/br>
    “cao你大爺，你對我用哪門子的家法？你是我什么人？”鹿青鳴像是終于被惹怒的小鹿，對著人類瞪大眼睛，準(zhǔn)備攻擊的模樣。

    那赤裸的胸膛不斷地起伏，白膩的皮膚逐漸攀上一層淡淡的粉紅色。

    秦梟的目光從鹿青鳴的胸前兩點(diǎn)轉(zhuǎn)到一邊，松開他的手腕兒，然后扇了他屁股一下，冷聲命令：“不許罵人?！?/br>
    鹿青鳴愣了一下，然后罵道：“cao，秦梟！你打我屁股！你居然敢打我屁股！你憑什么打我？憑什么？你現(xiàn)在性sao擾我，還不讓我罵你？果然是黑社會，黑心黑肺，不講社會公德！”他伸手捂著一側(cè)屁股，都忘了自己的手被松開，可以還擊了。

    “閉嘴。”秦梟不為所動，心里想，你也是黑幫老大的兒子，我們彼此彼此。再說，我哪個動作屬于性sao擾范疇？

    “我再問你一次，認(rèn)不認(rèn)錯？”秦梟捏住鹿青鳴的下巴又問了一遍。

    “不認(rèn)不認(rèn)，你有本事就卸了我的腿。我看你怎么和我爸還有秦伯伯交代。”說完這話，鹿青鳴還真放松下來，一副一點(diǎn)都不怕疼的樣子，但是他的眼睛卻很濕潤。

    這人還是像原來一樣會惹人生氣，卻又拿他沒有什么辦法。剛才還想這人變了，現(xiàn)在只覺得是自己眼花。

    秦梟繼續(xù)捏著鹿青鳴的腳腕向上扳，活像一個給學(xué)生拉筋的舞蹈老師。表情也相當(dāng)不近人情，他說：“哦，我替陸叔叔管教一下亂爬男人床的兒子，我想他不僅不會怪我，還會感謝我?！?/br>
    “誰亂爬床了？你不要胡說八道，亂給我安罪名。”鹿青鳴的腳趾馬上就要夠到耳朵的位置了，但令他最痛苦的卻不是這個。他的三角內(nèi)褲由于這反人類的姿勢，將他的下面緊緊地勒住，早上本來就敏感的地方，因?yàn)槟Σ粒辛颂ь^的趨勢。

    秦梟也馬上注意到了鹿青鳴身下的動靜，他的視線在下方停留了一會兒。然后抬起眼皮與吧臺上的人對視。他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睛里卻充滿了笑意　。

    鹿青鳴被他盯得兩只耳朵都紅透了。他惱羞成怒地再次吼人：“秦梟，你要是男人就和我用拳頭干一架?！?/br>
    “你叫我一聲哥，就是我的兄弟，我為什么要和你打架？青鳴，你忘了我們這次見面是要干正事的嗎？我們應(yīng)該友好相處，才能早日完成那兩位老爺子安排的任務(wù)。”

    “友好相處？你都要把我腿掰折了，這是你友好的方式嗎？”鹿青鳴的眼眶變紅，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看到鹿青鳴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來的樣子，秦梟手上的力氣一下子收起很多。何必呢，這人心里對他還存著怨氣，想要消除陳年誤會恐怕也不是一兩日可以做到的，現(xiàn)在還要再惹他。真要哭了，不知道要哭多久。

    秦梟記得他們小時候，鹿青鳴的最長紀(jì)錄是哭了三個小時。

    那一次是因?yàn)?，秦梟把鹿青鳴送給他的一玻璃罐土打碎了，不過他并不是故意的，只是擺放的位置很隨意，走路時不小心碰到了。

    那天也是趕巧，鹿青鳴正好在他家玩，看到了那一幕。這家伙當(dāng)時就哭了，喊著：“梟哥哥，你就這么不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是不是也特別不喜歡我？嗚嗚嗚嗚嗚”

    一開始，秦梟以為不理鹿青鳴，他哭兩聲、鬧兩下就能消停。結(jié)果他就坐在那堆玻璃渣和散在地上的土旁邊一直哭。

    當(dāng)時還有保姆和父親的幾個手下在，他們看秦梟不理，就都上前哄鹿青鳴，結(jié)果越哄哭聲越大。

    稀奇的是，這家伙哭那么長時間，嗓子也不啞。

    最后，秦梟擔(dān)心他把嗓子哭壞了，秦正又來煩自己，才去哄他。

    秦梟一哄，鹿青鳴就不哭了。

    保姆瞧見，在旁邊和一個保鏢說：“少爺早出來哄，不就沒事了。兩個人都夠倔的?！?/br>
    那天秦梟答應(yīng)鹿青鳴：“我們一起給這些土換個瓶子，我以后會好好保存它?！?/br>
    鹿青鳴聽了保證，還有些rou乎的小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珠，眼睛彎起來，像藍(lán)色的月牙似的，很高興地點(diǎn)頭：“好呀，這次換個更漂亮的瓶子吧?！?/br>
    現(xiàn)在，面前的鹿青鳴，眼尾和鼻頭一紅，讓秦梟恍惚，有那么一瞬間，好像回到剛成年的時候，迫不得已地哄這個愛哭鼻子的人。

    再多變化，他們的芯子還是那一個，還能變成另外一個人？

    鹿青鳴只不過是長大了，即使在他面前裝腔作勢，也還是那個很好看懂、說不過就哭鼻子的笨蛋。

    秦梟輕嘆一聲，松開鹿青鳴的腳腕兒，緩緩地將他的腿拉回正常的姿勢，然后自然地給他捏了捏大腿緩解肌rou酸痛，聲音也比剛才緩和了很多，“我要是真想揍你，昨晚趁你喝醉，就打你一頓了。這么一會兒工夫，你又是出柜又是挑釁，我能不收拾你？你24歲了，又不是16?！?/br>
    鹿青鳴撐著吧臺坐起來，拍開在他大腿上捏來捏去的大手，眼淚雖然沒掉下來，哭腔倒是已經(jīng)有了，“你……話怎么這么多了？還有，別跟我裝大哥，教育我?！?/br>
    被說裝大哥的人，確實(shí)是幾萬人的大哥，但卻很難再做鹿青鳴的大哥。秦梟搖了下頭，轉(zhuǎn)身向衣帽間走去。

    “喂，你干什么去？”

    “你好歹稱呼下我的名字?！鼻貤n邊走邊向身后的人說。

    鹿青鳴撇撇嘴，不說話了。

    秦梟從衣帽間里走出來的時候，手里拿了一件和他身上穿得一模一樣的睡袍。他走到水吧前，將衣服扔到鹿青鳴大腿上，抬了抬下巴，“披上。”

    這回鹿青鳴倒是聽話，利索地將睡袍穿好，連腰帶都好好地系上了。他又活動了幾下腳腕兒，才從吧臺上下來，站在秦梟面前，沖著人攤開手心，“把你手機(jī)給我?！?/br>
    秦梟：“干什么？”

    鹿青鳴：“給我靳哥打電話啊，讓他給我送套衣服，再送點(diǎn)吃的來，我剛才就餓了?！?/br>
    “你不是住樓上，直接坐電梯上去不就行了?！?/br>
    “我們一起吃啊，你不吃早飯嗎？而且，這個時間，我那位管家肯定在打掃衛(wèi)生了，讓他撞見我這個樣子回去不好?！?/br>
    秦梟覺得好笑，臉上卻沒什么表情，“沒什么不好的，袁志給你送的鴨子，可能還躺在你床上，你是不是這樣回去，又有什么區(qū)別？”

    鹿青鳴繞過秦梟，走到寬敞的客廳，將遮住一大面落地窗的窗簾拉開，把可以推拉的窗戶推向一側(cè)，然后向前邁了兩步，迎著陽光深吸了一口早晨新鮮的空氣，才轉(zhuǎn)過身挑了下眉說：“有區(qū)別啊，我不和那只鴨子待在同一個空間，就等于無事發(fā)生。”

    秦梟沒接他的話，轉(zhuǎn)身去臥室取了手機(jī)，又回到陽臺，遞給鹿青鳴，“打吧。”

    鹿青鳴瞄了眼手機(jī)屏，已經(jīng)解鎖。他沒客氣，接過來，熟練地?fù)艹鲆淮柎a，剛放到耳邊，就開始說話：“靳哥，我是青鳴。你到了？我現(xiàn)在在樓下，32樓。一會兒再和你說，你幫我拿一套衣服，嗯……今天不用太正式的，然后，我還要兩份兒早餐。再給我拿個手機(jī)下來，我又找不到手機(jī)了。嗯，一會兒見?！?/br>
    鹿青鳴剛將電話掛掉，就聽到秦梟問：“靳柏松？”

    “嗯，你知道他？啊，你看我這記憶力，他八年前就在我爸手底下做事了，你那時還經(jīng)常見到他?！?/br>
    秦梟點(diǎn)了下頭，接過鹿青鳴遞過來的手機(jī)，然后轉(zhuǎn)身向屋里走，邊走邊說：“我先去洗澡，你的卡可以去開電梯，不用我的了吧?！彼矝]有意思聽鹿青鳴回話，就大步走向自己的臥室。

    剛才兩個人還劍拔弩張，這會兒卻已經(jīng)如多年好友一般，自然地相處。

    倒也不是，馬上就念起舊情。

    他們都有任務(wù)在身，點(diǎn)到為止，各自退讓一步。

    秦梟洗完澡、換了一身剪裁合身的襯衫、西褲走出來時，看到客廳里多出來兩個人。

    一個是鹿青鳴口中的靳柏松，一個是自己的得力助手方絮。兩個人同樣是一米八以上的身高，長相都不俗，和鹿青鳴一起站在沙發(fā)前，不像是黑幫聚眾議事，倒像是兩位商界精英在向大明星要簽名。

    某位長得像大明星的黑幫少爺還穿著睡袍，領(lǐng)口捂得倒是挺嚴(yán)實(shí)，腰帶也系得緊。

    秦梟粗略地掃了一眼，直直地走過去。

    “梟哥?！鄙砀吆吐骨帏Q差不多，長得文質(zhì)彬彬的方絮看到秦梟后，率先向他打招呼。

    另外兩個人也隨著方絮一起看向秦梟。

    鹿青鳴對著秦梟毫不遮掩地打量了一通，左手抱著胸，右手肘搭在左手背上，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吹了聲口哨，用一種調(diào)戲的腔調(diào)說：“不愧是正世的總裁，簡單的白襯衫都穿得這么禁欲?！?/br>
    總裁和禁欲有什么關(guān)系？

    “你還不去洗澡？”秦梟自認(rèn)為正常地說。

    旁邊的兩位得力干將卻敏感地睜大了眼睛，好像聽到了什么不對勁的事情似的。

    偏偏鹿青鳴還接了句，“你剛才把我弄得身上出了好多汗，是要洗個澡才行?！闭f完這話，他也不管其他人什么表情，拿起靳柏松剛送來的衣服就往主臥的方向走。

    金鹿酒店的兩層總統(tǒng)套房的裝修格局一模一樣，所以當(dāng)靳柏松看到鹿青鳴走進(jìn)主臥的門時，他推了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鏡，垂下眼皮，像是思考什么了不得的問題，維持那個動作好一會兒。

    旁邊的方絮也是一樣，看著主臥方向愣神，脖子好像都擰不回來了。

    秦梟本來覺得沒什么，看到兩人的反應(yīng)，才想到鹿青鳴應(yīng)該已經(jīng)公開出柜，連一直在申市的袁志都知道，那他身邊的人應(yīng)該也都知情。而自己……他一直不近女色，方絮總是暗戳戳地試探他，是不是喜歡男人。

    “你們兩個吃飯了嗎？”秦梟先出聲打破了這該死的安靜。

    和方絮一樣一身西裝，頭發(fā)梳得板正的靳柏松先回過神來，他站直身體，向秦梟行了一個禮，然后自我介紹道：“梟哥，好久不見，我是靳柏松?！?/br>
    這個男人的年齡要比秦梟大，但按照道上規(guī)矩，他叫秦梟一聲“哥”，表示尊敬。

    “嗯，好久不見。怎么還戴上眼鏡了，我記得你以前不戴?！鼻貤n眼珠沒動，站在那里十分有氣場，和鹿青鳴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不一樣，給人一種強(qiáng)大的壓迫感，令人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靳柏松再次推了下眼鏡框，他點(diǎn)下頭，視線向下，恭敬地回道：“突然就近視了，為了做事方便，就戴上眼鏡了?！?/br>
    方絮這會兒已經(jīng)把脖子扭回來，他以前和靳柏松有些接觸，所以說起話來要隨意的多，笑著調(diào)侃：“你這是做事太拼命，把眼睛累壞了吧?！?/br>
    靳柏松露出像是欣慰的笑來，“我們家少爺從A國回來了，以后就不一樣了?！?/br>
    秦梟已經(jīng)坐在沙發(fā)上，聽了靳柏松的話，看了他一眼。

    這話像是說給他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