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就這般關(guān)著他，除了吃食衣物之外，什么也沒有，侍候他的宮人都是啞巴，個個低眉順眼，沈熹想跟人說句話都不行。

    大約是憋的狠了，沈熹每日便去那窗口跟守著他的黑衣人說話，問他：“你叫什么？是……父皇的暗衛(wèi)嗎？”

    “……”

    黑衣人得了命令，不敢跟他說話，也不愿去看他的樣子，卻忍不住心軟。想來想去，看沈熹實(shí)在無聊，便偷偷給他帶了些書看，悄悄放在窗邊，但當(dāng)沈熹叫他的時候，又是躲著不見他。

    近來沈穆不過來，不知是被什么絆住了腳，偶爾過來看他，也是趁著夜晚他睡著，沈熹這一天天的無聊得緊，還要裝出十足十的心如死灰，就忍不住想去逗守著他的暗衛(wèi)。

    他拿走那放在窗邊的書，隨手翻了翻，竟然不是什么之乎者也的書，而是話本子。

    打發(fā)時間還算不錯，沈熹干脆伏在窗邊細(xì)細(xì)去看，大約是午后的風(fēng)太過溫柔、陽光太過和煦，他看了一會兒就昏昏欲睡。

    黑衣人一直看著沈熹，看他伏在窗邊看書，大約是話本子寫的不錯，他臉上終于帶了點(diǎn)笑意，不復(fù)前幾日心如死灰的模樣，整個人霎時間鮮活起來。

    更好看了。

    黑衣人想著，看見沈熹合上了眼，似乎是睡著了。

    他不敢擅自下去查看，于是蹲在窗戶對面的樹上守著沈熹，看他睡得安穩(wěn)，唇角似乎帶笑，便知道是做了個好夢。

    黑衣人察覺到自己的心疼，他怔怔地盯著沈熹，思緒散開——

    其實(shí)除卻此次任務(wù)，他從前也是見過太子殿下的，殿下是當(dāng)朝儲君，陛下疼寵信任，早年間朝中不太平，他是第一批被派去殿下身邊護(hù)衛(wèi)的暗衛(wèi)之一。

    殿下自然是不認(rèn)得他的，他們之間唯一一次近距離接觸，還是幾年前他偽裝成侍衛(wèi)，殿下囑咐站在他身邊的侍衛(wèi)長一些事情，臨走時大約是注意到他，沖他笑了一下。

    他卻記得很清楚，殿下笑得很好看，那時還是少年，便能看出容色極盛，暗衛(wèi)營中的前輩告訴他，那就是當(dāng)朝太子，是他們奉旨要保護(hù)的儲君。

    然而昔年是儲君，如今卻不知道命運(yùn)幾何。

    黑衣人雖然沒有親眼見到沈穆對沈熹做的事，卻見過沈穆夜半前來，看著熟睡的沈熹時眼中濃重的情緒。

    他隱約明白，那眼神不是父親看著幼子，而是男人看著情人。

    他有的沒的想了許久，日頭漸漸西落，沈熹卻還是沒醒，那話本子被蹭得懸在窗邊搖搖欲墜，眼看就要掉下來。

    黑衣人最終沒忍住，輕輕躍下去，接住了書，又在窗框上敲了敲，轉(zhuǎn)身就要回去。

    沈熹驚醒，在他身后喊了一聲：“你站?。　?/br>
    黑衣人下意識停步，沈熹一邊站起身來，一邊又問：“你叫什么？”

    大約是睡的久了，腿腳都壓麻了，起身時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黑衣人正轉(zhuǎn)過身來，見他要倒，趕忙沖過來一把接住，情急之下攬住他腰，恍惚中覺出他身形消瘦，腰線更是纖細(xì)。

    他急道：“殿下當(dāng)心！”

    “多謝?！?/br>
    沈熹禮節(jié)似的沖他彎了下唇，手卻下意識推開他，避開和他有任何肢體接觸，目光閃爍著，略顯狼狽地后退了兩步，神色間似乎是抵觸。

    黑衣人怔然，看著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發(fā)一言地，一拱手退回了暗處。

    沈熹往他走的方向張望了兩眼，沒看見人影，只當(dāng)他是走了，于是略顯落寞地垂下眼，彎腰拾起那情急之下被丟在地上的話本子，低聲道：“多謝?！?/br>
    大約是因?yàn)檫@次意外的緣故，兩個人雖然還是避著不見面，卻還是漸漸熟悉了起來。

    沈熹大概摸清楚了這暗衛(wèi)的性子，于是有意無意地表露出脆弱的模樣，夜半時分，總要被噩夢驚醒，那些用來哄人高興的話本子和小玩意兒再不能使他高興。

    黑衣人自然知道是因?yàn)槭裁?，他看著沈熹一天天消瘦憔悴，心里也是既煎熬又?dān)憂，卻想不出有什么辦法讓他高興。

    其實(shí)他是知道的，沈熹眼下最想要的只是自由罷了。

    于是，在溫煦潛入東宮要帶走沈熹的時候，黑衣人分明已經(jīng)察覺到了迷香，但卻第一次違背了任務(wù)和主子的命令，第一次遵循自己的想法去做了一件事——他沒有阻擋溫煦，放任他帶走了沈熹。

    哪怕會遭到極其嚴(yán)重的懲戒。

    黑衣人嗅到迷香緩緩倒地的時候，心里忍不住去想：他會高興嗎？

    沈熹的確是挺高興，囚禁py他不是不喜歡，但好歹也得是有人互動的，沈穆最近被沈修弄出來的一遭事弄得很忙，短時間怕是沒機(jī)會也沒興致吃葷的。

    不過溫煦把他帶出去就不一樣了，都是血?dú)夥絼偟哪腥?，哪怕一時忍耐，可哪里忍得住呢？

    ——

    溫煦是趁著沈熹睡過去，才把他囫圇帶走的，因?yàn)楸幌铝税采竦乃幬铮蜢渌煤艹?，安安靜靜的，但眉頭緊鎖，也不知是夢到了些什么。

    溫煦和沈修早做好了準(zhǔn)備，人一出宮，就有人接應(yīng)，馬不停蹄地出了京城，來到京郊。

    沈修早在等候，溫煦一邊抱著沈熹下馬車，一邊道：“很順利，沒鬧出動靜，王爺都安排好了？”

    沈修伸手去接沈熹，滿眼都是心疼，答非所問：“阿熹瘦了好些?！?/br>
    溫煦險些在沈修伸手的時候沒放開沈熹，他暗自克制住自己的想法，道：“殿下是受苦了?！?/br>
    沈修抱著沈熹往里走，道：“都安排好了，明日就能走，一路往南都有人接應(yīng)，不必?fù)?dān)憂。”

    溫煦跟著后面，看著沈熹露出來的側(cè)臉，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

    沈修嘆了口氣，道：“還是要麻煩將軍一路護(hù)送，本王諸事在身，沒法和阿熹一處走，只得待日后……”

    他說到這里，短暫地沉默了一下，溫煦心照不宣似的沒有追問，而是道：“王爺放心，臣會照顧好殿下。”

    沈修心里是十足十的不想讓溫煦帶沈熹南下，他閉著眼睛都知道溫煦對沈熹的心懷不軌，然而沈熹身份敏感，此時最合適的人選只有溫煦。

    況且溫煦近日為此事忙前忙后、暗中打點(diǎn)，一顆心明晃晃，態(tài)度也是明晃晃——叫人知道他不會傷害沈熹，也不會動他一根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