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斯一只手繼續(xù)撫摸著夏清的頭發(fā)，另一只手揉著他的腰和腿，他突然把下巴磕在夏清肩上，胡茬穿過薄薄的睡衣，微微刺著他的肌膚。

    “你為什么總是郁郁寡歡？”

    夏清愣了愣，淡淡地說：“我沒有?！?/br>
    “你好像總是不太開心的樣子?！卑拐f，“我實在是太忙了。你走之后，我到現(xiàn)在也沒找到一個比你更適合的下屬，很多事就堆起來了。你等我有時間，你想去哪兒我陪你去?！?/br>
    “上將，你知道我不是那種喜歡到處玩的人。我也不愛去電影院看電影?！?/br>
    艾利斯沉默半晌，不緊不慢地說：“你沒叫過我學長了?！?/br>
    夏清微笑著回答他：“上將不是查過了嗎，我們從來都不是一個學校的。沒必要這么叫?！?/br>
    “那之前呢？”

    艾利斯不依不饒，捏著夏清的下巴，大有威逼利誘的意思。

    “之前，”夏清試圖掙脫開他的懷抱，失敗了，只好就著這個姿勢，“你記不記得你二十歲的時候去了一次下層區(qū)，替你父親做宣傳演講？我當時還在下層區(qū)上學?！?/br>
    “是去過一次?！?/br>
    “你去演講的那個學校，剛好是我即將入學的軍校。”

    “哦？”艾利斯說，“你是看我演講喜歡我的？”

    夏清很不好意思，但又無處躲藏，表情一覽無余，他只好眼睛往外瞟，“不是，我沒去。我很早見過你。不過從你去了之后，學校一直在傳你在這里上過學，所以才來這里做演講。傳的人多了，我就跟著他們一起叫你學長?！?/br>
    “我沒在下層區(qū)上過學?！?/br>
    “我知道?！毕那宕鬼切阂种那楦泻盟埔济傲顺鰜?，“我當時就想，這樣叫你可能和你距離就近了一點。但是我后來去軍部，你好像不記得這回事?！?/br>
    對艾利斯來說，那一次去下層區(qū)的游說并不順利，沒什么值得懷念的，他當然不記得他去過哪個學校宣傳。

    他看著夏清好像渾然不在意的側臉，心臟一下擰起來了，說不出的堵和難受。

    “對不起?！?/br>
    “你有什么好對不起的?！?/br>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么不高興？”

    “你真的不知道？”

    “因為你的腿？”艾利斯說，“我一直在聯(lián)系醫(yī)生，但是你也知道，能做細胞增殖的好醫(yī)生本就屈指可數(shù)。有幾個名醫(yī)早已經(jīng)退休去了A－16星球居住，離這里比較遠，我還沒說服他們......”

    “不不，我的腿一年前壞掉的，我怎么會因為一年前的事不高興？”

    “那是什么？”

    “我問你，你知道路易斯做的事么？”

    “他開槍打斷你的腿?！?/br>
    “你知道阿瑞爾家對你意味著什么？”

    “榮譽和未來。”艾利斯閉上眼睛，“除非有一天他們家族沒落，或者我們家不復從前，否則到死，我一輩子都避不開他們?！?/br>
    “好。你會和尤伊·阿瑞爾離婚么？”

    他當初選擇一個omega做為他的妻子，就是選擇陪他一生。正如他自己所說，除非阿瑞爾家族突然倒臺，否則他一輩子都無法離婚。

    就算離婚了，他還會再娶一位光鮮亮麗，足夠撐得起臉面的妻子。這個妻子只是一個被賦予了名字的符號，至于具體是誰，是尤伊，還是其他人，都不重要。

    “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如果尤伊出事了，你能袖手旁觀么？”夏清自顧自地說，“不能吧，他是你妻子啊。于情于理，你都要照顧他。我說的這些你都一清二楚。所以我不開心，你真的不知道理由嗎？”

    他感覺到身后抱著他的男人渾身一震，像是忽然從半夢半醒間清醒了過來，他變回了夏清最討厭的樣子，那個冷靜，權衡利弊的上將大人。

    夏清覺得他說的夠清楚了，推了推他，準備繼續(xù)睡覺。盡管他早已毫無睡意。

    可是他又聽見身后人的聲音靠的他非常近，幾乎貼著他的肌膚，帶著些說不清的意味，“你希望我和你結婚？”

    夏清嘆口氣搖頭。

    “你又不要婚姻，又不要我的承諾，你希望我做什么呢？”艾利斯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你要我怎么做才好？”

    這一次沒有人再教他怎么做才是對的，他遇上夏清就沒有標準答案了。

    后來夏清是真的困了，不管艾利斯再怎么問他，他都沒有再回答一句話。

    他的肚子越來越大，即將臨盆。

    因為艾利斯擅自毀掉孩子的鑒定報告，這一個月以來元帥對艾利斯的臉色都極差。為了孩子健康著想，他還是吩咐人將夏清送進了醫(yī)院待產(chǎn)。

    自從那日過后，夏清也不太明白艾利斯有沒有消氣，或者說有沒有想通，反正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還是那樣，不冷不熱，不遠不近，像...對待一個熟悉的陌生人一樣了。從前在軍部艾利斯對他也這樣，沒什么不習慣的。

    他懷孕九個多月住院的時候，尤伊來看過他一次。

    以往都是下人做好營養(yǎng)餐給夏清送過來，頓頓看著他吃，要求他必須吃完，盡管夏清很沒胃口也必須吃完，苦了夏清好一陣，這天中午有人敲病房門，好像還很急切，像是迫不及待，并不如往常那樣鎮(zhèn)定，他感覺很奇怪，可是還沒來得及出聲門就被撞開了，尤伊紅著眼睛站在門口，氣喘吁吁。

    往常給他送飯的下人像也被嚇壞了，結結巴巴地說，“夫人非要闖進來...我攔不住?！?/br>
    元帥也怕尤伊惹事，特意囑咐他不要和夏清見面，夏清這兩個月和尤伊就見過兩三面，都是吃飯的時候。

    “你出去?！?/br>
    尤伊深呼吸幾口氣，把下人趕了出去。

    夏清不明所以，看上去很平靜。

    腳步聲急促地響起，夏清看著眼前頭發(fā)很亂，稍微有些狼狽的人，還沒回過神就被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在靜謐的醫(yī)院格外刺耳。

    尤伊還要再扇第二次，被夏清迅速截住了。

    尤伊的力氣哪里扯得過夏清，夏清手一松，他往后退了好幾步，隨后臉上露出自嘲的笑來，他低聲呢喃，“你真有本事...我看不出來...”

    在夏清眼里，尤伊不太可能像干出今天這種事的人。尤伊如果脾氣真不好，早在他們把夏清接回來的時候就發(fā)作了，不可能等到現(xiàn)在。

    尤伊看著他，外面在下雨，他一身都是雨，頭發(fā)尖也在滴水，臉色蒼白如水鬼，他看著夏清，像來索命的。

    夏清漠然地看著他，“你把話說清楚。”

    “我問你，”尤伊站起身，惡狠狠地盯著他，“是不是你讓艾利斯對我哥哥動手的？”

    “你去問艾利斯，和我有什么關系？”夏清已經(jīng)快十多天沒看見他了。

    尤伊的音調(diào)忽然變得高得刺耳，“我在問你，是不是你！”

    “路易斯怎么了嗎?”

    “你不知道？”尤伊冷哼一聲，再次逼近，“你怎么會不知道?。坎皇菫榱四氵@個廢物的腿，艾利斯怎么會找我哥哥的茬？”

    “帶夫人走?！遍T口冷不丁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艾利斯一揮手，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鏢走過來就勢要帶走他。

    “你放開我！”尤伊一點面子都不要了，條件反射的尖叫，淚水漣漣，抓著艾利斯的衣角，“連你也騙我嗎？是夏清教唆你動手的？”

    艾利斯板正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卻說，“你先回家。這件事待會兒再說?！?/br>
    尤伊甩開了保鏢的手，冷笑的目光在剩下的二人間逡巡，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夏清默默看著他們，不置一詞。

    艾利斯出去了一會兒，大概去安頓尤伊了，回來后將他的午飯放在床頭，對夏清說，“需要我?guī)湍忝?？?/br>
    “我只是懷孕，手沒壞?！毕那迥蝗ツ蔑埡?，艾利斯坐在床頭看著他，片刻后站起來，摸摸口袋，似乎想抽煙，可是半路想起來這是醫(yī)院，他就忍住了。

    “發(fā)生什么了？”夏清吃完才問。

    “沒什么?！?/br>
    “尤伊為什么要打我一巴掌？”

    艾利斯走到他面前，撫摸他的側臉，他的身材過于高大，以至于幾乎全部籠罩住了他的目光。夏清下意識想躲開他的目光，可是身后就是床板。

    他看著艾利斯注視他的樣子，自嘲地想起不久前才問過他的，“如果尤伊受傷了，你能袖手旁觀么？”

    現(xiàn)在情況不一樣，是自己被尤伊打了一巴掌，艾利斯似乎不想追究這件事。

    “最近身體還難受么？”他問。

    夏清搖頭，公事公辦的口吻，像在回答醫(yī)生，“不難受?！本褪菚ε?。

    再怎么勇敢，生孩子還是會害怕，特別是這段時間艾利斯晚上都不在?？煲R盆，艾利斯來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他似乎真的越來越忙。

    不過一個男人找借口是很好找的，忙就是最通用的借口。

    夏清知道這大概就是他們家族的安排。

    艾利斯只是一株長歪了一截樹杈的樹，要把它掰回原來的樣子也很簡單，把樹杈剪掉就好了。他明白艾利斯可能聽從了建議，在嘗試和他之間的關系只剩下一個不知道性別的孩子。

    至于孩子之后的去路，夏清未來的去路，艾利斯閉口不言，夏清也不問。

    艾利斯低頭看表，像趕時間，“你先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好好睡覺?！?/br>
    夏清點頭。沒送他，沒說再見。

    他走之后，夏清無聊之下打開了電視。正趕上午間新聞。

    他本來只是想開著電視當背景音，可是聽到了熟悉的名字，他不得不睜開眼，仔細看著屏幕。

    聽著聽著，他越來越不敢相信他聽到了什么，直到新聞結束，他聽到了結論，腦子里緊繃的線猛然斷了——

    艾利斯和路易斯去打高爾夫球，路易斯打了18洞，70桿。艾利斯站在他不遠處揮出一桿，高爾夫球正中路易斯的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