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沒停。

    傅秋等到雨下的最大的時候才說出發(fā)。

    山上路障提前被阿飛清除掉了，暢通無阻。

    傅秋把車停在前方樹林中，手環(huán)交給楚亦銘，開了折疊空間。

    楚亦銘很快就不見了。

    他叫上一直埋伏在草叢旁的小艾，“你其他隊(duì)伍呢？”

    小艾抹掉臉上的雨水，“在監(jiān)獄大門口?！?/br>
    “他們已經(jīng)到了??？”

    “X只要一進(jìn)去，空間波動，他們很快就能感知到?！毙“蛄藗€哈欠，“我好久沒打架了，你也是。會不會手生？”

    傅秋笑了笑，“反抗不是已經(jīng)刻在我們基因本能里面了嗎？”

    ......

    夏清手上的通訊器雖然被艾利斯拿走了，但真正有折疊空間功能的東西卻被他忽略了。

    那就是他無名指上的戒指。

    這顆戒指量身打造，和夏清的手指尺寸完全符合，外力幾乎不可能除掉。

    艾利斯再怎么看戒指不順眼，也無法用蠻力拆除。

    楚亦銘用這個戒指給夏清發(fā)了空間訊息，夏清立即感知到他人就在監(jiān)獄。

    想必傅秋已經(jīng)動手。

    艾利斯很快就會知道這個消息。

    如果艾利斯派軍方的人趕過去進(jìn)行支援，武力鎮(zhèn)壓，楚亦銘和傅秋他們毫無疑問會陷入不可估算的危險(xiǎn)之中。

    這次爆發(fā)離他預(yù)計(jì)的時間還是太早了。

    夏清也不可能就在這里干等著。

    他請保鏢和艾利斯說要見他，艾利斯很快就讓人帶他出去了。

    艾利斯并不在醫(yī)院，在軍部指揮部。

    夏清坐車坐了二十分鐘。感知著楚亦銘離開山腳，和監(jiān)獄越來越接近。

    雨水打在車玻璃上，夏清看著外面昏天黑地的大雨，手心出了一層薄汗，心跳隨著雷聲越來越快。

    走進(jìn)軍部，盡管在外人看來，他是個陌生人，可是他自己卻輕車熟路地找到了艾利斯辦公室。

    他剛掛斷一個電話。轉(zhuǎn)過身看夏清，皺了皺眉：“你身上衣服怎么這么少？”

    夏清出來的著急，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病號服。

    “你接到電話了？”

    “嗯。”

    “是秘密監(jiān)獄遭到了攻擊，軍方需要你派人支援是吧。”夏清平淡地?cái)⑹鲋聦?shí)，好像這件事和他根本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只是在播報(bào)即將出現(xiàn)在頭條的新聞。

    艾利斯放下電話走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夏清沒有任何途徑可以聯(lián)系到外界。還是說他們當(dāng)初約定動手日期就是今天？

    但夏清發(fā)現(xiàn)周銳在監(jiān)獄明明是意外事件，這又怎么可能約定好。

    艾利斯瞇起眼，打量著眼前的人。

    剛才路上雨下得很大，雨水打濕了夏清的前額，頭發(fā)粘在他蒼白的臉頰上。

    誰說他變了個樣子就和以前不一樣了呢？艾利斯覺得眼前這個人從神態(tài)，到表情，到站立的姿勢，都和夏清如出一轍。

    夏清摸著手上的戒指，沒回答。

    這個行為在艾利斯看來很刺眼。

    他只說：“不能支援。讓他們自生自滅。”

    傅秋如果準(zhǔn)備充分，加上A－17星球的人手足夠的前提下，軍方?jīng)]有外援支持，里面監(jiān)獄關(guān)著的又都是窮兇極惡的罪犯，那軍方必輸無疑。

    艾利斯嗤笑一聲，“你是在要求我嗎?”

    他繼續(xù)往前走，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他身上，他說：“好歹有點(diǎn)求人的姿態(tài)吧?！?/br>
    辦公室里本來就有暖氣，外加這層外套，夏清本來應(yīng)該很暖和。

    但他全身上下都在發(fā)冷，手腳冰涼。

    電話又響了，一聲又一聲。

    同樣的鈴聲響了三次，夏清眼睛緊緊盯著艾利斯，艾利斯沒有動。

    很快，辦公室的門就被拍響了。

    “上將！上將！26號監(jiān)獄遭遇襲擊，請求支援！”

    “其他幾個中將呢？”隔著辦公室的門，艾利斯高聲問道。

    “已經(jīng)都去了！可是槍支彈藥都不夠！”

    言下之意，艾利斯要批準(zhǔn)武器庫的使用。

    如果艾利斯這次沒有支援，因?yàn)樗耐涎雍瓦t疑，監(jiān)獄真的被攻破，罪犯跑了，軍方會治他什么罪？

    “沒有我的準(zhǔn)許，誰也不準(zhǔn)送武器！”艾利斯沉聲打斷他的請求。

    “可是上將...”

    “26號監(jiān)獄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你聽不懂嗎？！”

    對方在門外聽到艾利斯這么說，只能哀嘆兩聲離開。

    一旦軍部大規(guī)模支援，有心人挖掘出監(jiān)獄打造的目的，軍部那些非人的實(shí)驗(yàn)和折磨曝光，對軍部同樣是不可磨滅的損失。

    夏清忽然笑了一聲：“我說了，你沒辦法支援他們?！?/br>
    艾利斯卻看著他，“誰說的？我照樣可以送武器給他們，不過不是我們的武器，是舊貴族發(fā)戰(zhàn)爭財(cái)買來的那些器械。只要我不以軍部的名義，以那些舊貴族的名義，這罪不就能推給他們嗎？”

    “這么簡單？”

    “制造輿論就可以。輿論可以成就他們。輿論也可以毀滅他們。”

    軍部和舊貴族都不是好東西。

    “原來是二選一啊?！毕那謇^續(xù)抬頭朝他笑：“可是怎么辦呢，我想你們都死了?！?/br>
    艾利斯心里一緊，說：“你來這一趟，不是希望我不動手么?！?/br>
    “不是希望。是肯定你不會動手?！?/br>
    電話又打來了，催得越來越急。

    夏清是一個極少會表露出激烈情緒的人，哪怕到現(xiàn)在他一無所有，也沒什么談判的籌碼，他依然很鎮(zhèn)定。

    他說：“我還沒有那么自戀，認(rèn)為只要我來了，我愿意跟著你，你就愿意放了周銳，放過我的同盟。何況到了今天這個局面，就算你想放，軍部也不同意，貴族更不同意?！彼约旱念^發(fā)，露出后頸上的長疤，“我被傅秋救走后，和恒星族做交易，只要我和他們交換一樣?xùn)|西，他們愿意幫我重塑一個軀體。一個可以拋棄過去的身份，宛如新生?！?/br>
    艾利斯抬手就要去摸他的臉，卻被夏清側(cè)首避開了。

    “你猜猜看，我交換的是什么？”夏清好像用很輕松的語氣和他說話：“你猜對了，我就不會打擾你了，你愛怎么樣怎么樣。”

    “夏清?！卑股裆琅f溫和，“你可以再等我一段時間。我會給幫你收拾他們?！?/br>
    “他們...幾乎包括你從小到大，遇到的每一個人。你能殺掉你爸媽嗎？你能殺掉一路培植你，提拔你的軍部高官嗎？”

    艾利斯沒開口，沉沉地看著他。

    “你沒法下手就不要維護(hù)那些殺人犯！”夏清忽然激動起來，高聲道，“就因?yàn)槲覀儫o權(quán)無勢，我們就活該當(dāng)你們貴族的墊腳石？周銳就因?yàn)樗麤]有家人，沒有背景，活該被你們挑中參與改造計(jì)劃？你們當(dāng)中沒有一個把我們當(dāng)人來看！”

    憤怒已經(jīng)讓夏清無法冷靜下來，他緊緊抓著艾利斯的衣領(lǐng)，磅礴的雨聲也掩蓋不了他的怒吼。

    艾利斯看著他，他的眼神里只有決然。

    他說：“我在你眼里也是殺人犯？”

    夏清冷笑：“你是天生的儈子手?！?/br>
    他看著自己的目光，就是看著仇人的眼神。

    一個身處利益階級的人，想要對著他眼中的平凡人熱切地說教，告訴他高貴出身并非他自己愿意的，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

    艾利斯緊緊抿著嘴，沒有出聲。

    戒指一動，夏清感知到空間異動，卻不知道具體情況。不知道楚亦銘是不是已經(jīng)把周銳帶了出來，也不知道傅秋他們有沒有全身而退。

    就算艾利斯現(xiàn)在沒有派幫手和軍部支援，保不齊其他軍隊(duì)的人也會蠢蠢欲動。

    夏清來軍部的時候被搜過兩遍身，全身上下沒有任何一個武器。

    他覺得自己也不需要帶。

    哪里槍最多？軍部。

    哪里武器唾手可得？艾利斯的辦公室。

    夏清松開艾利斯，走到了辦公桌前，艾利斯似乎知道他要干什么，靜靜地看著他。

    他在抽屜里翻出一把槍。

    夏清說：“當(dāng)時我去撞死路易斯，速度開那么快，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我想，要是我也死了就好了，也算是給周銳賠一條命吧?！?/br>
    艾利斯手一頓，“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賠什么?！?/br>
    “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但是我沒死啊，我被救了回來。我知道，我和你們比，論金錢，地位，權(quán)勢，一樣也比不上。我絕對不會是你的對手，也不是千千萬萬個資本家和舊貴族的對手?！?/br>
    “但有一點(diǎn)，你們誰也比不上。你們太貪戀權(quán)勢金錢了，舍不得活著的時候擁有的一切。而我什么都沒有，”夏清打開槍保險(xiǎn)，笑得像一只幽魂，“所以也可以不要命。”

    艾利斯失神地看著他，忘記了動彈。

    “砰！砰！”

    夏清打了兩槍，看著他倒下的身影，頭也沒回，朝著辦公室的電子屏接著兩槍，直接打壞了cao作系統(tǒng)。

    支援監(jiān)獄的電話永遠(yuǎn)也不會打出去了。

    聽到槍聲，軍部上空立即響起了巨大的警報(bào)聲，尖銳刺耳。

    無數(shù)腳步聲向他逼近。被鎖起來的門撞得哐哐響。

    夏清擦擦槍口，打開武器庫，用艾利斯指紋解開密碼，把戒指接口對準(zhǔn)端口。

    要調(diào)用軍用資源自然還要其他步驟，但夏清不需要做到這一步。

    只需要0.001秒，數(shù)據(jù)傳輸完成，病毒成功入侵。他的任務(wù)結(jié)束了。

    血流到了他腳下，他靜靜地坐在艾利斯身體旁邊，出神地望著窗外的雨。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有眼淚，但只摸到了干涸的雨水。

    他想起他剛進(jìn)軍部的時候，天沒有下雨，總司令站在演講臺下，指著橫幅叫他們新兵念口號。

    生則忠誠，

    戰(zhàn)則勇猛，

    死而無畏！【1】

    夏清覺得他沒有辜負(fù)過這三句話當(dāng)中的任何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