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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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耀看著遠處一群制服男人簇擁著一個中等身材的老頭。 最扎眼的是老頭眉毛間的痦子,很有官相,走起路來兩條胳膊微微擺動,周圍的獄警低頭哈腰給他匯報著什么,而老頭只是很矜持地點點頭。 “全體起立——”獄警吹著口哨,嗓門大得沖天,“洪獄長巡視,敬禮!” 周圍的囚犯懶散地站起來,秦耀也跟著站好,垂著頭。 “各位,”洪山說話的時候也很會拿捏官派,聲音沉穩(wěn),停頓也恰帶好處。 “今天看到大家為我們監(jiān)獄所做的,我很感動啊,希望大家繼續(xù)努力,好好接受改造。” “謝謝長官!” 接下來犯人們又開始拔草,一早上的拔草就為了這一個場面似的,大家在洪山眼皮子底下,裝得更認真了。 秦耀還是那副死樣,手拽著雜草,從半截就薅下來,不費力。 他的腿還是麻得很,腳掌扒在地上,膝蓋扯著大腿疼。 “3641,3761,3819……”獄警叫著編號。 秦耀趔趄地往前倒了倒才站穩(wěn)。 “3761!站好!” “沒關(guān)系?!焙樯秸f。 秦耀勉強地站著,半耷拉眼皮。 “獄長,這些都是近期來的?!?/br> 洪山嗯了一聲。 秦耀盯著老頭的鞋,聽說他叫洪山,是副典獄長。 腳上蹬得也是筒靴,黑皮裹著半個小腿,鼓囊起來有些腫,警褲塞得嚴實,褲線有些繃,褶皺只有寥寥幾道,后跟幾厘米,走起來也是帶風(fēng)“噠噠”響著。 雖然,他很想把這套制服穿得虎虎生威,但畢竟老了,只能求個穩(wěn),于是靴子地“嗒”顯得緩慢,悶。 “3761?!焙樯皆谒媲?。 “是,長官。”秦耀說。 “哎,還很年輕啊,”洪山這句不知道是感嘆還是惋惜,他把手放在秦耀瘦弱的肩膀上,輕拍了幾下,很有長者的味道。 “要好好改造啊?!?/br> 秦耀嗯了一聲。 他揣測著,如果是正常的小孩應(yīng)該用一副感激淋涕的表情,仰視洪獄長。 問題是,第一,他不正常。第二,感激淋涕,不會做。 但他得學(xué),早在八百年前他的意氣風(fēng)發(fā)就跟著胎盤都掉垃圾桶了。 “謝謝洪獄長?!彼龀霰砬椋皇歉屑ち芴?,好歹帶著笑。 而這表情在洪山看來,十分不舒服。 還算清俊的臉,腮邊沒多少rou,顴骨都瘦得脫相,眼珠子挺黑挺大,眼白卻不對勁。 一副薄命相。 洪山面上呵呵地笑著,收回手掌,朝下一個新來的犯人走去。 背過手的時候,老頭戴皮套的手指搓了搓。 秦耀撇著他的背影,突然看見另一個眼熟的囚犯。 當(dāng)初在拘留所捏他屁股的那個男人。 秦耀眼睛看著他的編號,3919。 那個男人恰好和秦耀對上眼,咧著嘴笑,眼里一副,“你給我等著”的挑釁。 “呵,”秦耀回他一個輕蔑的笑。 秦耀慣會審時度勢,那男人打不過他,而且和他一樣都是新來的。 如果只有鮮血能幫助他在這群囚犯里站好腳跟,那3919肯定是最好開刃的對象。 他不相信鬼哥,非親非故的跟他示好,嘴上都是說洪獄長這兒好,那好兒,擺明了邀他占隊。 秦耀剁了一下腳。 “3761,你干嘛?” “腳麻了,長官?!鼻匾胫祝劬χ?919。 “這孩子還小,希望大家關(guān)照一下他?!眲屿o聲引起洪山的注意,他正和另一個囚犯說話。 關(guān)照?秦耀又低下頭,青皮頭,耳根外露,頭骨明顯。 終于挨到早飯的時間,囚犯剛叫嚷著吃飯,獄警一口一個沒用的“安靜?!?/br> 都是在法律線走的人,誰服管?饑餓更是放大了他們的犯罪欲望。 “他媽的,你快點走!”后面的人撞到秦耀,沒想到皮包骨的少年,實在硌人,撞得他也齜牙咧嘴。 秦耀讓開道,還是不著慌的步伐,等著3919。 “碰——” 像只初生牛犢,秦耀使盡全身力氣,重錘沖到3919身上,3919立刻被撞趴下了。 秦耀絲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握緊拳頭,拳拳入骨,死命地捶打3919的頭顱。 “好,打,打,打——” 所有囚犯激動地吹口哨,他們一層層圍住,人rou墻那樣,不讓獄警趕過來,興奮地看著這一幕。 秦耀也被叫嚷聲,口哨聲激得興奮起來。 說來也奇怪,他不記得自己是個斗兇耍狠的人,可到了這里,他一次次抑制自己暴力的沖動,想要毀滅的感覺居然比他前十六年的時間里來得更加兇猛。 也可能是那個所謂的典獄長挑起了他藏得好好的暴力。 鮮血,鮮血……他要看到鮮血。 秦耀似乎覺得拳頭打得都不過癮,直接騎在3919的身上,一嘴牙狠狠地咬著,一雙手死死地掐著他的脖子,一下又一下把他的頭顱捶在地上。 旁邊的人更興奮了。 “嗬……嗬……”3919的手垂死掙扎地摳著秦耀的手,眼睛都翻白了,兩條腿蹬得越來越費力。 這是要死了? “3761,立刻停手!”好幾個獄警拿著電擊槍,“住手!” 秦耀野獸一樣喘著粗氣,打紅眼的他,微微扭頭,詭異地扯著笑,為什么要住手?他忍得夠多了! “給我去死吧——”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典獄長,那個俯視他,掛著熠熠奪目的銀鏈子。 3919瀕臨死亡的樣子就是那只死鯽魚! “開槍——” “刺啦——刺啦——” 秦耀立刻倒地,身體抽搐。 其他囚犯咂著嘴抱頭蹲在原地。 肌rou再次失控,秦耀被電得根本站不起來。 兩個獄警拖著有些意識昏迷的他離開食堂。 電擊的感覺很痛,秦耀模糊地想。 比小時候打火機刺啦的電火花電他的時候要疼。 兩個胳膊被魁梧有力的獄警架著,秦耀腳尖拖在地上,土地上劃著兩道直線。 “碰——” 秦耀不知道這又是哪個房間,說真的,他這一輩子都沒進過這么多房間了。 副典獄長剛剛巡視完,就出亂子,很有打臉的舉動。 秦耀昏沉地盤算,沒辦法,先站著,才能活著。 他必須打。 “啪——” 燈管通電,白色的光立刻涌進來,刺得秦耀閉上眼睛。 睜開眼發(fā)現(xiàn)又是老地方,還是訓(xùn)誡室,黑乎乎的只有人工電才能勉強照亮。 韓樹勛的煙味飄過來的時候,秦耀還是有些驚訝。 他以為這次懲戒他的是副典獄長。 煙味很淡,但他鼻子太敏感了,嗆咳了一聲。 秦耀只看了韓樹勛一眼,又低下頭。 男人就站在幾米遠,兩條腿微微張開,不像洪山那么板正,杵得跟套在壽衣似的。他太漫不經(jīng)心了,對什么都不在意一樣,可那軍靴,皮手套,褲子,樣樣都被他穿得氣勢強悍。 秦耀心里發(fā)慌,有些人不用像洪山那樣刻意地板正,刻意地恩威并施就能鎮(zhèn)住人。 煙蒂彈落,軍靴碾住雪白的半截?zé)煟銦熛阆駳尅?/br> 很少有人能讓韓樹勛連續(xù)兩天懲戒。 況且韓樹勛現(xiàn)在沒心情,如果懲戒都讓他全部硬不起來,只是讓他起來一點,提醒他現(xiàn)在是個陽痿的廢物,那懲戒就沒什么意義。 緊張的空氣讓秦耀呼吸不暢,死靜的屋子里明明有兩個人,可他好像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韓樹勛一直不發(fā)話,被那雙鷹眼盯著,秦耀如坐針氈。 他先開了口,“我接受懲罰,我知道錯了?!?/br> 韓樹勛坐在沙發(fā)上,翻蓋打火機掀起火苗。 “錯?哪錯?” “不該打人?!?/br> 韓樹勛覺得可笑,他想,九號監(jiān)獄就不該收這么小的罪犯,小,而愚蠢。 其實韓樹勛的正義感稀薄得可憐,就算打死人也無所謂。今天洪山剛巡視完,秦耀就鬧事,打的是洪山的臉。但——他是典獄長。 一個愛權(quán)的典獄長。 他做的事就是平衡,平衡獄警們,平衡罪犯們,讓他的權(quán)力得到絕對保障。 “你想在監(jiān)獄里出頭?”韓樹勛就著火苗又點煙,沒抽,只是看煙霧縹緲的樣子。 他和形形色色的罪犯打交道,那點破心思都摸透了。 “我只是想站穩(wěn)腳?!?/br> 哦,韓樹勛想著,也不是什么錯。 他起身,雙腿邁開,掏出柜子里的東西。 一根長長的電線。 “我罰你,不是這個錯,想清楚再說話?!?/br> 他懶洋洋地把電線環(huán)在秦耀的脖子,腋下,大腿上。 又重申了一遍,“不著急,慢慢想。” “刺啦——” 電線通電,電流肆虐秦耀的骨頭,像成千上萬只水蛭鉆開皮膚,搗毀骨髓,吸噬血液。 “啊……嘶……” 秦耀小臉煞白,一張包骨臉活像個鬼。 “我,啊……錯在,讓副典獄長,嘶……丟面子……” 韓樹勛冷漠地欣賞。 電流還在繼續(xù),答案不對。 秦耀頭皮發(fā)緊,渾身抽搐。 他拼命地想著自己錯在哪,韓樹勛沒說他打人錯,沒說讓洪山丟人錯,到底還有什么?! “一切……規(guī)矩……都是,典……獄長……”他磕磕巴巴地說出昨天韓樹勛教他的東西。 電流倒退,他終于答對了。 秦耀撐著眼皮,站穩(wěn),活著,殺死—— 還沒想完,他一下子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