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先前趙安乾還有這么點兒僥幸心理，那么在裴自深摟著周裴朝他走了幾步，兩張相同的秀美面孔一同展露在白熾燈之下時，那點兒僥幸就成了嘲諷的針，扎得他生疼。

    周裴自然地側(cè)過去半個身子，和裴自深靠得很近，眉目放松，唇角微微翹起來，唇色紅潤，似乎在裴自深身邊充滿了安心，先前在趙安乾身邊時緊張的姿態(tài)消失無蹤。

    裴自深的臉從暗至明，光影的交錯更顯得他的眼神帶著冰似的冷冽，他的視線居高而下，對上趙安乾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溢滿了不可置信的驚愕，他還跪著，于是姿態(tài)顯得越發(fā)狼狽了——

    狗還跪著，可是主人早就離開了。

    趙安乾蒼白的手指緊緊攥住，不可遏制地發(fā)起抖來，他的視線和裴自深撞上，清晰地看見對方冷淡的眼，鋒利的唇線微挑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嘴唇無聲地動了動：我的。

    勝利者的姿態(tài)。

    這不是雙生兄弟應(yīng)該有的樣子。

    趙安乾猛地閉了閉眼，本就沒有直起來的脊背更是蜷了起來，他一瞬間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如鯁在喉。

    沒有了頭發(fā)的遮擋，他面孔上的所有情緒都一覽無余，太難看了……太難堪了。

    “我好像見過你，”裴自深淡漠的聲音響起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像把冷冰冰的手術(shù)刀，剖開了趙安乾血淋淋的內(nèi)在，“沒記錯的話，你似乎是來找過我？”

    “是嗎？”周裴的聲音在旁邊響起，這樣一對比，他們音色上的不同之處就十分清晰了，“他找你，然后呢？”

    周裴的音色清亮一些，沒有裴自深的低沉，聽起來也更有活力一些，不像裴自深那樣冰冷而疏離——但他和周裴說話時，語調(diào)總是不自覺帶著些溫柔的，這時候兩人的音色就非常接近了。

    周裴想起來宋明朗和他說的話。

    趙安乾用他做了什么交易。

    他本身已經(jīng)不那么好奇了，偏偏這么恰巧，事情核心的兩個當事人都在他身邊，其中一個，算是前任吧，另一個，大約就是現(xiàn)任了？

    雖然他們還沒確定關(guān)系，但大概也就是這么個意思了。

    趙安乾看到了裴自深的眼睛，那里面夾雜著令人心驚的黑沉，是一種不摻雜色的惡意。

    “他說，他想做我的狗，可是我不需要?！?/br>
    他幾乎分不清這是誰的聲音。

    “不是??！”趙安乾驚慌的反駁，他直起腰來慌亂地去看周裴的臉，果不其然從他的眼里看到了十足的了然和厭惡。

    “怪不得，你回來找我就是因為裴自深不要你吧？”周裴眉頭皺起，他的姿態(tài)和裴自深一樣，同樣也是居高臨下的，語氣嫌棄，“臟死了。”

    “沒有！……沒有！…..不是，我不臟的…..我沒有……我沒有這么說…..我不臟……他在騙你……”

    趙安乾語調(diào)混亂又絕望，臉色蒼白，眼尾發(fā)紅，拼命辯解，可是聽起來太假了，周裴不會相信他說的話，而裴自深——裴自深他媽的在撒謊！

    他踉蹌著站起來，想要去觸碰周裴，想從他那里得到一點安心，他的手指瘋狂發(fā)抖，周裴厭惡地躲開了，他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狼狽不堪，神色惶然，如同一只喪家之犬，比流浪狗更可悲的是，他是有過主人的，但是主人嫌他臟。

    “不是的、不是的……”趙安乾的嗓音沙啞難聽，他徒勞地朝周裴辯解，“我只是想再確認一下……我沒說那些話…….我不臟的……主人、周裴…..”

    裴自深無奈地側(cè)頭看了看周裴，唇角淺淡地勾了一下，作為雙生子，他很不合時宜地在剛剛“聽”到了周裴的想法，不管趙安乾來找他是為了什么，周裴想要的答案都是這個。

    周裴一點兒也不在乎趙安乾的答案，他只有一個目的，他想要他痛苦。

    作為哥哥兼情人，他當然只能配合周裴了。

    周裴想他這樣說，他就這樣說，裴自深一點也不在乎別人的想法，看著趙安乾因為他的話絕望地辯解，他也沒什么感覺。

    他只想周裴開心。

    周裴站在原地，欣賞了一會這條狗絕望的姿態(tài)，仔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快意當然是有的，看這對方這幅姿態(tài)，他只感覺手癢癢的，想要狠狠扇上去。

    他抬起手，又很嫌棄的放下了，抬腿踢了踢趙安乾，“喂?！?/br>
    這一幕趙安乾看得清清楚楚，頓時感覺心口涌上一陣疼痛，也更加確定了。

    周裴覺得他臟。

    趙安乾被他踢得晃了晃，臉色慘白得像是隨時要倒下，到底沒有，踉蹌了一下，閉了閉眼，還是站住了，再睜開眼時眼睛紅得幾乎要滴血，像只要發(fā)瘋的瘦骨嶙峋的野狗，惡狠狠盯緊了裴自深，牙關(guān)咬緊，“他撒謊！”

    周裴一時覺得荒謬，怎么說呢，從趙安乾那張充滿恨意的臉上，真的看不出來他曾經(jīng)喜歡裴自深到要周裴去做替身的地步。

    “好了，”周裴嘆口氣，挪了一下位置，擋住趙安乾看裴自深的視線，好心提醒道，“你別認錯人了，我可只是個替身，他才是你喜歡的裴自深。”

    他還順便強調(diào)了“替身”這個詞。

    他也看膩了這出無聊的戲，決定好心全部告訴他。

    “不過沒關(guān)系，你愛喜歡誰都沒關(guān)系，想讓誰做你的主人都沒關(guān)系，只是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可以嗎？”

    周裴沒有再等趙安乾說話，立刻接上了下一句，溫溫柔柔地笑了，他湊近趙安乾的臉，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還有，你剛剛說他撒謊——對，就算他撒謊又怎么樣？”

    趙安乾怔愣住，然后他聽見周裴殘忍的聲音，“就算他撒謊，我也愛他，你明白嗎？”

    裴自深恰到好處地往前走了一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輕輕地叫了他一聲：“小裴。”

    周裴順著他的力道靠過去，懶洋洋笑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在裴自深身邊非常放松。他看向趙安乾毫無血色的臉，巡視了一下他那張蒼白而陰郁的面孔，趙安乾大約是被他的話弄得徹底崩潰了，神經(jīng)質(zhì)地用牙齒狠狠撕咬自己的唇，染得干裂的唇上全是血跡，讓人想到被馴養(yǎng)了又被二次拋棄的野狗。

    可是能怪誰呢？大約只能怪這只狗，被收養(yǎng)了還會背棄主人吧。

    周裴拉著裴自深，重新摸出鑰匙準備進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過頭，很孩子氣的將兩人交扣的手抬起來搖了搖，語調(diào)上揚，很真情實感地笑了笑：“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還不知道我能和裴自深在一起呢?！?/br>
    趙安乾眨也不眨地看著那扇門關(guān)上了。

    永遠、永遠地關(guān)上了。

    這只狗再也沒有踏進家門的機會了。

    過了許久，門外傳來男人隱忍的嘶啞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