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難得聽趙政的話，這幾天都在帶孩子，其實相較于他并不協(xié)調(diào)的一雙腿，他更在意的是他的右手，任誰練了這樣多年的劍術(shù)，卻因為現(xiàn)實原因再也無法肆意自如的執(zhí)劍總是沒那樣容易釋懷的。

    許久未見趙鈺，他已經(jīng)長開了許多，記憶中熟悉的面孔，嬴政的心也柔軟了幾分，初見便聽人喚了一聲：“趙先生?！?/br>
    軟軟糯糯的語調(diào)，那樣小小的一只，臉上的軟rou總讓人忍不住去掐：“嗯？公子許久未見，長高了?！?/br>
    嬴政去揉人的頭發(fā)，扎兩個小髻用紅色的發(fā)帶纏起頗為可愛：“大公子還記得朕？”

    “怎么能不記得，父王總提起你。

    平時兇巴巴的，一提起你就一副要哭的樣子?！壁w鈺嘲笑他父王的時候微揚著頭，一副小大人的姿態(tài)，“討厭死了?！?/br>
    “那你討厭我嗎？”嬴政蹲下身去抱他。

    “喜歡?！壁w鈺的手搭在人的肩上說道。

    “那以后，我做你的老師好不好？”嬴政又問，他和趙政都有太多事要忙了，但未來的儲君的老師總歸是要千挑百選出來的。

    朝堂上的那些人，迂腐的太迂了，李斯之流又太利己了，眼光總是過于狹隘，而嚴(yán)苛的總是過于嚴(yán)苛，反復(fù)斟酌過后，可堪用的不過寥寥，何況小孩子容易學(xué)歪，嬴政總是不放心。

    “好?！壁w鈺將一個好字說的抑揚頓挫的。

    惹得嬴政的心情都好了幾分。

    后來的幾天，他都會來見趙鈺，有時候教趙鈺寫字，有時候陪著人玩。

    玩的內(nèi)容不限于八卦鎖和圍棋。

    趙鈺一臉為難惆悵的模樣，長吁短嘆，小小年紀(jì)就有了不小的煩惱。

    “你娘要是知道你這么聰明，一定很欣慰的?！辟逅瑓s依舊逼迫著小小年紀(jì)的趙鈺承受他不該承受的學(xué)習(xí)內(nèi)容，這一世，嬴政覺得他一定能當(dāng)一個好老師、好父親。

    “趙先生知道我娘？”小孩的眼睛忽然明亮了幾分，帶著幾分期待的看著嬴政。

    “知道?！辟袔追中幕?，他忽然就拿人沒辦法了，小孩總是需要娘親的，可是趙鈺這樣小的年紀(jì)，他的娘親就離開了他，一定很孤獨吧？

    “哦～”趙鈺靈光一閃，“是不是趙先生才是我親爹，和我娘私通生下了我，所以我父王才不喜歡我？”

    “胡說什么呢？”嬴政給人的頭上來了一下，“你父王很愛你?！?/br>
    只是現(xiàn)在的趙政年紀(jì)太小了，總是不知道該怎么表達(dá)，何況他和小孩子置什么氣，總是拈酸吃醋的。

    “唔?！毙『⒆诱f哭就哭，眼底很快就盛滿了淚水，“父王總是想讓我喚您爹，我肯定不是他生的?！?/br>
    嬴政有幾分哭笑不得，小孩子也就算了，趙政也這樣鬧，趙政的心思其實他也明白，自己很喜歡扶蘇，上一世有愧于人，身為父親想要彌補一二，趙政總想著人再認(rèn)一個父親，其實叫不叫爹什么的都無妨，嬴政不想擔(dān)這樣的虛名，何況這一世是趙政和人的父子緣。

    “以后這樣的話說不得了，你要不是你父王生的，早就拿出去丟了?！辟谌?，扶蘇愿意親近自己便已經(jīng)足夠。

    “趙先生可否跟我說說我娘的事？”趙鈺的神色好不委屈，滿懷期待問出口，想要從人的口中窺得一二他娘親的事跡。

    “雖然是兩姓聯(lián)姻，但你娘親很愛你，她給你做了許多衣裳，從幾歲的到十幾歲的，其實她并不擅長女工。

    其實是個奇女子，琴棋書畫，劍法騎射她都會，溫柔又堅強，聰明又理智。

    她說，她要做超越大部分男子的女子，她是楚國公主，生的很漂亮，所以生的大公子也很漂亮。

    她生你吃了不少苦，有一次啊……”嬴政難得這樣溫柔，他用一生來學(xué)會了如何去做一位父親，絮絮叨叨的言語，怎么說也說不完，就這樣將人攬在懷里，末了他說，“總之，你要記得你的娘親，再來記住我們。”

    “嗚嗚嗚，趙先生為什么不是我爹。”趙鈺一雙眼睛濕漉漉地盯著人看，他又開始了。

    “王上他也很愛你的，私下里總是提到你，將你養(yǎng)的這樣好。

    阿鈺，你不能這樣傷他的心?！辟趟?。

    “知道了?！壁w鈺總是有些怕眼前人的，明明很溫柔，但卻總有一股威嚴(yán)在。

    “我會像你父王一樣愛你，如果你想的話，就將我當(dāng)成你的另一個父親?！辟嬖V人。

    “趙先生，你和我父王，是不是夫妻關(guān)系？”小孩子在有些方面總是敏銳。

    嬴政愣了一瞬而后告訴人：“是，阿鈺會討厭嗎？”

    趙鈺點了點頭，而后又搖了搖頭：“父王他配不上您?！?/br>
    “我希望阿鈺以后也能遇見自己想要用一生去喜歡的人。”嬴政說這話帶著幾分無奈，他其實有些舍不得扶蘇坐上那個位置，那個孤家寡人的位置，爭權(quán)奪利至高無上的位置，湊過來的人要么為權(quán)勢要么為富貴，又怎么能夠得到真心相待呢？

    可既然擁有了這一切，總該承擔(dān)起他該承擔(dān)的事。

    嬴政第一次耐下性子去和小孩子聊天，更多的是遷就，時間不知不覺地過著，趙政的驀然出現(xiàn)讓趙鈺拉下了臉，拽著他的趙先生的衣袖不舍得放手：“唔。”

    “先生是我的?！壁w政神色嚴(yán)肅地告訴這個便宜兒子。

    和小孩子計較什么？嬴政無奈：“一起用晚膳吧?！?/br>
    “哼?！壁w鈺扭過頭去不看趙政，父王每次來都是帶趙先生走。

    嬴政同趙政對視了一眼，頗有幾分無奈，兩個人用眼神交流著：

    “你又惹人生氣了，還不快去哄他？”

    “寡人是王上，寡人不去?！?/br>
    “隨你?！?/br>
    話雖然這樣說，晚膳時候趙政總是別扭地給趙鈺夾菜，趙鈺別別扭扭地吃了，眼底卻是愉悅之色，這一對冤家，到底是父子天性。

    晚膳過后，二人攜手回了寢殿，或許對于趙政和趙扶蘇這一對，朝臣也已經(jīng)認(rèn)命了，特別是當(dāng)趙扶蘇回來之后。

    其實當(dāng)你足夠強大的時候，是無人敢置喙的，至于私下里怎么形容他們，又與他們何干？

    “寡人想給趙鈺找個先生?！壁w政同人說道，“但挑來選去總覺得不合適。”

    “趙鈺太小了，其實可以給他多請幾位先生，取長補短?！辟鋈幌氲搅耸裁?，“韓國攻下之后，韓國貴族里有個孩子，叫做張良的，如今應(yīng)該十歲左右，此人是大才。

    若能為趙鈺的伴讀，有個榜樣。

    日后更能為君臣典范?！?/br>
    他不僅有大才，可還是個刺客，嬴政無奈，上一世的事便隨風(fēng)去了吧。

    “先生想教他嗎？”趙政又問。

    “有空我都會教的，我是他的父親。

    但我只是阿政一個人的先生?！辟嬖V人，這樣的言語對于趙政而言顯然很受用。

    他其實并不是吃趙鈺的醋，總是逗逗先生，年邁的自己有時候太老成了，如果自己同他一樣的話，豈不是很無趣？

    先生一個人度過了他傳奇卻又荒蕪的一生，如今再回來，治愈的又何止一個人呢？

    “其實，我想讓先生做丞相的，萬人之上的位置。

    先生在那個位置，我才萬分放心。”趙政勾著人的手指告訴人，兩人找來了棋盤打算下上一局，“可是先生回來得太晚了，如今大家各司其職。

    我總想著，要不要弄一個人下來?！?/br>
    “趙政，你知不知道有個詞叫做色令智昏？”嬴政頗有幾分無奈，“他們什么錯都沒犯，你就想將人弄下來？”

    “即便是丞相給先生做那也是不夠的。”趙政反駁。

    “你就不能讓我休息一會嗎？”嬴政反問他。

    “那就等王綰死了再說?！壁w政又道。

    嬴政：……

    他有時候跟趙政講以后的事情，不是讓人盼著大臣什么時候駕鶴西去的。

    嬴政落下一子，目光移向趙政帶著幾分探究：“趙政，你當(dāng)真沒動過娶我的心思？”

    趙政低頭看著棋局，卻因為人的言語愣了一瞬，轉(zhuǎn)而看向他，神色認(rèn)真的告訴人：“想過，但是先生的天地不該在這后宮?！?/br>
    是了，他有他的驕傲，怎么可能為了人步入后宮，女子都不甘心成為男子的附庸，何況他是始皇帝。

    男子之間，又何必強求于那虛無的名分，他們本身就是綁在一起的。

    “我輸了?！壁w政看著棋局，一步錯步步錯，不需要看結(jié)果，如今已經(jīng)能推演出最后的勝負(fù)。

    落子無悔真君子，嬴政收了棋，目光灼灼地告訴人：“是阿政的心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