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到底發(fā)了什么瘋。季寒城默默地按住了自己的額角。

    下午被沖昏頭腦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要在江凜身上留點自己的氣息，至于后果——至于后果他當(dāng)時是真沒想。

    當(dāng)時大概是一種“我自己的侍奴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的心情。現(xiàn)在倒好了，滿滿一飛機(jī)的人看一眼江凜脖子上的項圈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鬼事。

    而江凜顯然十分、徹底地不想理他了。

    “……”季寒城有點心虛地貼了過去，把手放在了江凜的手上。——雖然覺得自己這事做得相當(dāng)不合適，但是此刻對于這人一身他的所屬物的氣息，他居然隱約還有點不能宣之于口的滿足。

    但這種內(nèi)心暗爽的滿足感，是絕對不能說給他知道就是了。

    而江凜把手抽開了，背對著他，額頭壓在機(jī)窗的玻璃上，依舊十分認(rèn)真地研究著夜空里的幾顆星星。

    “……你回去打我出氣吧?！奔竞怯脴O小的聲音在他耳邊說。

    江凜有點崩潰地長出了一口氣。

    這味兒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就算洗了澡，也至少持續(xù)半個月——走到哪公開處刑到哪。

    如果打這小子一頓能解決這件事，他真想打。

    但問題在于，除了這件越想越崩潰的事，他和季寒城還有別的事沒說明白。

    “……回去再說吧?！彼K于長長出了口氣，由著季寒城從后面伸了一只胳膊攬在他的腰上。體溫相接，在黑夜中尤其覺得溫暖。

    一路的氣氛都多少有些尷尬。下了飛機(jī)，幾人分頭離開。蓉蓉就跟著凌愷和竹子走了，凌愷全程把她抱在懷里，連下屬接手都不肯。季耀光也帶著靈靈回去。而季寒城的司機(jī)衛(wèi)叔也早已開著車在機(jī)場等候了。

    坐上衛(wèi)叔開的車回季宅，車上江凜仍舊沒說什么。

    管家莫先生已經(jīng)提前得到了消息，季宅燈火通明，幾個下仆立在灑掃得整潔明亮的廳堂前面等候。蘇紫月倒沒出現(xiàn)，估計是被塞去別處住了。

    進(jìn)了保安嚴(yán)密的季宅，季寒城終于覺得心里安穩(wěn)了許多。但是看著身邊垂著眼睛神情若有所思的江凜，他的心卻以另一種方式揪著，懸停著隱約的不安。

    和這個人的關(guān)系……以后到底會變成怎樣？

    他并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需要被庇護(hù)的罪奴。他……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自己左膀右臂般的得力手下。他并不是沒有選擇。

    “少主，您回來了?！蹦壬蟻怼！爸魃匠鍪挛覀兌悸犝f了，現(xiàn)在主山網(wǎng)絡(luò)全斷，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變動。您平安回來就好。別的事情都明天說。老爺子也傳信說要您明天去找他說事?！?/br>
    莫蒼遠(yuǎn)又看了一眼季寒城身邊表情怪異的江凜，抽了抽鼻子，猛地咳嗽了一聲，加了一句：“您二位都平安就好。廚房準(zhǔn)備了夜宵，是先吃點東西再去洗漱休息？”

    “……少主，容我先去清理一下?！苯瓌C看了一眼季寒城，簡直什么都不想說了。狼族嗅覺靈敏，任誰都知道不久前發(fā)生過什么。

    縱然他心理素質(zhì)還算挺好的，該丟的臉早都丟過了，他現(xiàn)在明面上的身份是少主侍奴，倆人有性關(guān)系這事兒更是誰都知道，但這……帶著一身“我們剛剛獸X完”的味道，這也有點太過了。

    “等會夜宵送我房間?！奔竞菦]多說，一把拉住江凜的手腕，往熟悉的臥室走。

    季寒城個子很高，比江凜還高上一寸，扯他扯得氣勢強(qiáng)橫。江凜沉默了一下，也沒掙開，由他扯著走。

    臥室厚重的木門在身后關(guān)死，季寒城忽然回身，把他壓在門板上，親了上來。

    熟悉的氣味，熟悉的溫度，熟悉的親密糾纏。江凜由著他在自己唇上啃了一會，在灼熱的舌尖試圖撬開他的齒列往深處侵的時候，江凜一只還在臂上纏著繃帶的左手握住季寒城的手腕，另一只沒受傷的右手抬起來，擋在了他的唇邊，停止了這個吻。

    “……你還生我氣？那件事是我不對?！?/br>
    季寒城啞著聲音問他。

    “沒有?！苯瓌C低低吐了口氣，把攔著他的手改按在他肩膀上，輕輕推開，自己向浴室走，又被季寒城一把攔著腰拖回來。

    “先說清楚。”季寒城緊緊扯著他，眼睛里又帶了不容置疑的強(qiáng)硬氣勢?！耙蛭页鰵庖残校F(xiàn)在打。想干點別的出氣也隨你?！?/br>
    江凜轉(zhuǎn)頭看他，站住了。沉默一會，開了口：

    “我沒生氣——有點生氣，但是床上的事就那么回事?！苯瓌C半垂著眼睛，神情復(fù)雜。“那種事，過去了就過去了。您也別再和我提?！?/br>
    他其實更氣這小子不顧時間場合胡鬧差點遇險，但主山軍變這種事誰也想不到。到了最后有驚無險，也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至于他這一身被獸型標(biāo)記過的味兒，一時半會是還消不了。但做都做完了，他還能怎么著。

    還能真打季寒城一頓？再說打了又有用嗎。還不如趕緊想辦法把項圈卸了?！m然那也挺自欺欺人的。

    江凜五味雜陳了一會兒，崩潰地出了口氣，覺得這事也沒法說，還不如說正事。

    “您是猜到了，但我還沒正式和您說——是我一直瞞著您。重新介紹一下，江凜，您未來的私軍夜翼的首領(lǐng)。方才您見到的陸離也是夜翼，他排第三，以后您也會常和他打交道。”

    “……”季寒城靜靜地看著他。雖然已經(jīng)猜出來了，但江凜這樣認(rèn)真地和他說明，一方面是終于落到實處的確認(rèn)，一方面卻是內(nèi)心深處更加濃厚的不安全感。

    “為什么一直瞞著我？”

    “……”江凜半垂著頭笑笑?！澳仓溃易锱@身份后面還藏著點事。明天季老爺子叫您去見面，估計也要和您說這個了。一時半會說不清，您就等明天自己親眼看去。但您要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在蘇家，有的事情可能就不一樣了?！?/br>
    晨鞭，暮鞭，刑鞭，罰跪，掌嘴。他臉上時時腫起留著紅印，膝蓋上一直留著青紫，背上滿滿的鞭傷每日疊加新的，從來沒有消過。

    想到這個人實際的身份，再想想他以罪奴的身份經(jīng)受的那些事情，此刻季寒城都覺得自己頭皮發(fā)麻。

    他知道江凜說得沒錯——如果他早知道江凜是誰，很多事情不可能發(fā)展得這么輕易。

    自己只把他當(dāng)一個罪奴，才能毫無心理壓力地?fù)]鞭打他，隨手給他幾個耳光，再讓他在院子里隨便跪上幾個小時。

    自己把他當(dāng)個罪奴，蘇家暗中試圖對他不利的人才能把他當(dāng)個罪奴。蘇天亮把他當(dāng)作一個不受寵的罪奴，這才能錯看了他，送蘇小榕時留下了破綻。幕后的政變者只把他當(dāng)作一個罪奴，送來的殺手死士才能那么輕易擺平。

    “你把自己塞進(jìn)籠子里，也是……”季寒城坐在了床沿上，回想起了和江凜的初見?！\子里渾身赤裸的罪奴，渾身上下掛了一身零七八碎的玩具，連后xue里都插著東西。

    也大概是這個出場給他的震撼有點大，季寒城才會從來沒把他和記憶中的夜翼首領(lǐng)往一起聯(lián)想。他總覺得那個人應(yīng)當(dāng)是他心目中觸不可及的一片月光，凜冽遙遠(yuǎn)，遠(yuǎn)遠(yuǎn)看幾眼就好，從來沒有想象過，他會以這種方式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整個人渾身上下恨不得寫滿“趕緊上我別問廢話”。

    “……啊。”說起那回事，江凜低下頭笑。“這不是怕您不收我……”

    這話還真沒錯，如果最開始讓季寒城選，他不會選擇把夜翼的首領(lǐng)當(dāng)侍奴收到身邊。他原本并不想把公事和私事攪在一起。

    如果那時候江凜走過來對他說，“我是您私軍的首領(lǐng)，出了意外，身份淪為罪奴，我陪您去主山”，季寒城覺得，自己有很大的概率會對他說，“這件事不行?！薄麤]法想象自己在知情的情況下肆意地在他身上抽打鞭子，更沒法想象自己放任蘇十九把他當(dāng)個罪奴抽打那種私密的地方。

    他根本沒有辦法帶身為夜翼的江凜以罪奴的身份去主山。然而他現(xiàn)在也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他帶著江凜，他可能沒法全須全尾活著回來。

    如果一開始知情，他和江凜不可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你知道我現(xiàn)在對你什么想法。你怎么想？”季寒城抬起頭，眼睛定定地看他。

    “我……”江凜按住了自己的額頭，長長出了口氣。

    “您……先讓我緩緩?！彼]了閉眼睛，轉(zhuǎn)頭向浴室走。別的事情留明天再說吧。

    走了幾步，他忽然鬼使神差地說：“今天您看到的那個卷宗……照片是合成的。我沒有過前女友?！?/br>
    話音出口，江凜忽然想，為什么我急著說這個。

    心中被一點異樣的情緒翻攪得混亂，他邁進(jìn)浴室，甩掉衣服，打開水流?；⒅幸婚_始淋出的是冷水，他沒躲，抬著頭，讓冰冷的水流打在臉上，順著脖頸的罪奴項圈，沿著印滿交叉鞭痕的脊背往下淌。

    浴室的門忽然一響，他熟悉的灼熱身體帶著熟悉的強(qiáng)橫氣勢沖了進(jìn)來，一把扭關(guān)了水流。

    “你身上還帶傷，別這么洗?！奔竞亲プ×怂氖滞?。

    浴室花灑下的空間不大，季寒城自己的衣物被淋濕了大半，頭發(fā)和臉上都帶著水，近在咫尺地盯著他。

    “……好。”江凜和他對視片刻，垂下了頭，想抽出被季寒城抓著的手。

    他居然已經(jīng)和這小子熟悉到被闖進(jìn)浴室而并不會感到任何別扭的程度了。

    而對方卻并沒有放開，在他試圖抽手的瞬間猛地發(fā)力，一只手仍舊緊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整個身體推到墻壁上，身體結(jié)結(jié)實實地覆蓋上來，把他環(huán)住。

    一個多月的朝夕相處，原本就十分契合的身體早就習(xí)慣了季寒城的碰觸。大腦還在麻木和混亂，完全赤裸的身體卻平順地接受了這個并不夾雜性的意味的擁抱。

    季寒城緊緊地覆在他身前，微微低頭，把頭貼在他頸側(cè)，灼熱的胸膛與他的前胸隔著濕透的衣物緊緊相貼，能聽到對方劇烈鼓動的心跳。

    “江凜，你喜歡我?！?/br>
    季寒城的聲音確認(rèn)而篤定。

    江凜把頭扭開了一點角度，半閉著眼靠在浴室冰冷的墻壁上，發(fā)出一點低低的嘆息，沒有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