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重大新聞要宣布?！?/br>
    早上八點，艾米麗·布朗出現(xiàn)在總部辦公室門口，神色凝重地說道。

    所有記者職員紛紛停下手中工作，屏住呼吸，等待下文，一時間偌大的辦公室內連鍵盤聲都消失了。

    “是個女孩！”她隨即喊道。

    頓時，所有人歡呼起來。

    “太好了，”負責經濟板塊的同事帶著哭腔說道，“這是雷曼兄弟破產以來我聽到的最好消息?！?/br>
    在眾人歡呼聲中，艾米麗凱旋般走向自己工位——用她的話來說，“像一位新聞女王”。

    她坐下，對桌是個戴著黑框眼鏡的金發(fā)青年。舊金山紀事報有兩種記者，嗅覺敏銳的社交皇后，和怪胎。他顯然不屬于前者。

    “真是個好消息！”他朝女記者打招呼，鏡片擋不住眼眶下淡淡的青色眼圈，工位名牌上寫著“楊?！っ桌铡?。

    艾米麗朝他點點頭。

    “幫我?guī)ПХ劝?，楊希?！彼f道，栽在椅子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摩卡雙倍奶油，在醫(yī)院等了一晚上，沒有咖啡我就要死了——”

    “沒問題?！?/br>
    楊希正準備起身，就聽見隔壁桌傳來一個聲音?！耙矌臀?guī)б槐桑x謝！”

    緊接著，經濟板塊的人也舉手：“美式濃縮謝謝?！?/br>
    青年低頭默默嘆了口氣?！皼]問題。”他說道。

    一道陰影落在他頭上。

    “也要我?guī)ЭХ葐?？”楊希抬頭，換上招牌式禮貌微笑。

    “不。我不要咖啡，我要你的報道。”

    總編輯安德魯·凱斯站在他面前說。

    “卡洛琳接下來有產假要休，我不想違反勞動法。”他說，“但周五巨人隊的比賽得有人報道。我記得你周五沒有安排，是吧？”

    “是，但是……”

    沒等楊希繼續(xù)說下去，對方便把一疊文件放在他桌上。

    “好好干，年輕人?！笨偩庉嬚f道，“你很快會發(fā)現(xiàn)，體育板塊可比社會新聞有趣多了。”

    他說完，沒給楊希任何拒絕機會，便急匆匆離開。

    年輕人對著高高紙堆上多出來的那一疊新文件，揉了揉額角。

    “周五有約？”艾米麗一邊補妝，一邊問道。

    “額……算是吧?！睏钕；卮穑沂致唤浶牡匕丛谛乜?，撫摸著項鏈吊墜。

    女記者合上化妝鏡。

    “下次記得和安德魯說，”她提醒道，“他可是看準了你單身，把你當騾子使呢?！?/br>
    “不過……如果你女朋友對巨人隊球賽感興趣的話，在甲骨文球場約會也算一舉兩得。”艾米麗說。

    楊希拿上帽子，起身。

    “百分百感興趣。就是怕對方沒有時間……”他含糊地回答道，隨即問，“摩卡雙倍奶油，對吧？”

    楊希下班回家時，阿斯本還在睡覺。

    開門前，記者從襯衫里扯出項鏈，解下，將那枚銀戒套進左手無名指。

    他打開門，站在玄關中。客廳落地燈用暖橘色的光芒迎接他。

    米勒警探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在毛毯里，以一種安全的嬰兒式睡姿縮在沙發(fā)上。從楊希的角度，只能看見沙發(fā)靠墊上露出的一小叢黑色頭發(fā)。

    盡管楊希一再小心，關門的動靜還是驚醒了男人。

    “你回來了……”對方迷迷糊糊掀開毛毯，站起來，頭發(fā)四處亂翹。

    “再睡會兒?！敝缹Ψ讲沤Y束一輪夜班，記者并不想剝奪自己丈夫寶貴的睡眠時間。

    楊希脫下鞋帽和外套，剛掛在玄關衣架上，便被一個暖呼呼的懷抱裹住。

    “我睡夠了，只是在等你?！卑⑺贡究吭谒珙^打哈欠，“今天還順利嗎？”

    “卡洛琳平安生產了?！睏钕Ｕf，“是個女孩?！?/br>
    “太好了！”阿斯本說，“想好滿月禮物送什么了嗎？我可以幫你出主意?！?/br>
    “在那之前，我得先幫她完成體育報道。”楊希轉過身，和他面對面，嘴角浮現(xiàn)出笑意，“周五晚上甲骨文球場的巨人隊比賽，我還能帶個人?！?/br>
    “周五晚上巨人隊的比賽?！卑⑺贡緩褪鏊脑?，似乎在努力擺脫困意，思考這意味著什么。

    很快他眼睛亮起來。

    “周五晚上巨人隊的比賽！”他喊道，興奮地甩開對方，繞著沙發(fā)轉了一圈，“我得帶上我們的相機，你還記得它在哪兒嗎……”

    “周五晚上巨人隊的比賽，天啊，謝謝卡洛琳，天啊，楊希，我覺得這是你對我說過第二動聽的話?！?/br>
    “第一動聽的話是什么？”楊希挑眉。

    “你的求婚！”阿斯本一邊跑上樓找相機，一邊喊道。

    “我半小時后要去看巨人隊的比賽?！卑⑺贡尽っ桌毡瘋卣f道。

    麗塔，他的警探同事兼前輩，穿過警戒線，踏進公路旁的荒草叢中。

    “就算你今晚要去白宮見喬治·布什都得取消。”她說，“謀殺犯從不關心你的日程安排，大忙人。”

    “女性，身份尚不清晰，目測年齡在二十五至三十歲，生前遭受過虐待與侵犯，死亡時間大概在兩天前，具體還需要等尸檢結果。”

    麗塔朝警員守著的地方走去，阿斯本跟在后面。

    “你以警探身份參與的第一個案子看起來分量不小?！彼f。

    這是她和阿斯本第一次搭檔。

    新人警探不是麗塔選擇搭檔時的首要考慮。新人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問題：不夠敏銳，或者過于敏銳。她上一任搭檔在初次見識到腐敗的兒童尸體后兩周內選擇了辭職，并接受整整一年心理治療。但這次的新人來自警察世家，在校期間訓練成績優(yōu)異，警員考核滿分通過——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

    “SFPD的希望之星”，局里的人私下都這么稱呼這個年輕人。然而誰都不知道，這是一顆恒星，還是一顆流星。

    “沒考慮過去海軍陸戰(zhàn)隊嗎？”見面第一天，她就當著對方的面翻閱他簡歷，問道。

    “我參加過訓練營?！卑⑺贡净卮穑瑥膫}庫管理手中接過配槍，“但退出了。”

    “為什么？”她很不客氣地追問，“覺得太困難？”

    黑發(fā)青年并沒有被前輩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嚇到。

    “他們想要T－1000，　但我可能更像T－800。”他回答。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br>
    “呃……”阿斯本撓了撓鼻子，“你有沒有看過終結者系列？”

    麗塔面無表情看著他。

    “好吧…就是我不是他們想要的戰(zhàn)爭機器人，你懂嗎？就那種被設置好只會‘biubiubiu’的紅眼仿生機器人……”年輕人試圖解釋，在對方注視下聲音越來越輕，“……我感覺剛才我搞砸了和新搭檔的第一次對話。”

    阿斯本站在那具尸體面前。

    他盯著那個可憐的姑娘好一會，久到麗塔以為他馬上要吐了。

    “有人說，經濟危機和高犯罪率密不可分?！彼蝗婚_口，蹲下身，隔著手套將遮在女人臉上的頭發(fā)拂去，“但我感覺……那只是在用環(huán)境來為個人惡行開脫。”

    “不要像個時政記者一樣說廢話?！丙愃е觳舱f道，“來吧，米勒警探。給我展示你的能力?！?/br>
    阿斯本查看那浮腫尸體上的淤痕。他看得全神貫注，默不作聲，直到有所推斷。

    “手法并不熟練。”他指著對方右側大臂的兩道痕跡，“一深一淺，深的疊在上方。”

    “說明我們要找的人大概率是個新手。”青年說，“兇手發(fā)現(xiàn)繩結位置不對，于是又重新系了一遍——很細致，但沒有經驗。”

    “所以你覺得這不是隨機作案。”麗塔順著他的話說。

    “他——或者她——更像是在練習?！卑⑺贡军c頭，“但這只是我的直覺?！?/br>
    注意到他使用的代詞，麗塔挑眉：“你覺得這不一定是個男人？”

    在全美所有連環(huán)殺手中，女性殺手只占大約百分之十。

    “我不確定，只是直覺?！卑⑺贡景戳税词w傷痕累累的臉頰，“也許是個喜歡慢慢折磨受害者的男人，也許是個想要報復的女人，但我能肯定，對方還需要繼續(xù)練習?！?/br>
    兩位警探交換眼神。

    “一個潛在的連環(huán)殺手?！丙愃@氣，“提醒我，上一次舊金山被連環(huán)殺手搞得人心惶惶是什么時候的事？”

    “七十年前?！卑⑺贡菊f，“十二宮殺手，熱愛密碼和報社記者?！?/br>
    警探看著尸體凹陷下去的臉頰。

    “什么人會割掉受害者的舌頭呢？”他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