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應(yīng)該拒絕安德魯?shù)募影嗵嶙h。他也應(yīng)該拒絕艾米麗的蹭票，真的。

    如果這樣做，楊?，F(xiàn)在就能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燉一鍋番茄濃湯。阿斯本晚上回來一定又累又餓，很可能還沒什么好胃口，考慮到他每天可能遇到的各種事情。

    楊希并不經(jīng)常做飯。恰恰相反，不值班時，阿斯本才是主宰他們廚房的人。米勒太太把畢生私藏菜譜傳給了親兒子，以至于楊希在享受的同時有些心虛，希望自己不是一個只會差使伴侶的爛丈夫。

    但阿斯本毫不介意。

    “你也喂飽了我，”他回答，“在床上?！?/br>
    一個如此正直的人，到底是怎么做到這樣一本正經(jīng)開黃腔的？

    當(dāng)然，他們之間并沒有一個固定的傳統(tǒng)“丈夫－妻子”模式。他們也不需要。處于下方不會損害阿斯本的自尊心，居于高位對楊希來說也不意味著主導(dǎo)。只要他們在一起，窩在同一張沙發(fā)上，肩靠肩，沒有別的事情比這更美好了。

    此時此刻，楊希很樂意用一碗熱湯拯救警探先生的周五晚上。

    而不是像個被揪著后頸拎起來的傻貓一樣，被投放在萬人體育場大屏幕上。

    他無比慶幸阿斯本現(xiàn)在大概正在哪個沒信號的地方追捕嫌犯，沒機(jī)會欣賞自己這幅窘態(tài)。

    艾米麗的臉已經(jīng)貼過來，他開始推對方，哪怕這樣做會得到全場人的噓聲，甚至有可能被球場吉祥物扔出觀眾席——還有人不知道那些毛絨絨動物皮套下是一群六英尺壯漢嗎？

    嘭！茲——！

    背后傳來巨響，一瞬間兩人都被不知道什么東西淋濕。楊希遲疑地抬起胳膊，用手把濕透的額發(fā)梳到腦后去，滿手黏黏的觸感。

    他聞了聞，一股甜膩味道。是可樂。

    “這是我最喜歡的裙子！”艾米麗尖叫。她并沒有因?yàn)楸煌峦崎_而生氣，反倒開始?xì)鈵酪路系奈蹪n。

    “誰把曼妥思扔到可樂里了！”后面有人在罵。周圍人趕緊避開那個正在不斷反應(yīng)的活火山。

    楊希又低頭去找自己眼鏡。它徹底消失了。

    他希望那臺攝像機(jī)被棒球砸中鏡頭。

    “我他媽一秒都待不下去了?！卑愓酒鹕?，對屏幕比了個中指，“去洗手間吧。”

    他洗了兩遍，才把臉上和頭發(fā)上那種黏膩的感覺洗掉。但他的襯衫全都?xì)Я恕?/br>
    楊希又洗了洗手，才走出盥洗室。

    觀眾席背后和正面完全是兩種狀態(tài)：空曠的通道里看不見人影，只有不遠(yuǎn)處亮著的自動販賣機(jī)和冷冷清清的宣傳板。一墻之隔，幾萬人正在大聲喧鬧。

    艾米麗還要在盥洗室里好上耗一會兒。他一時半會也不想回去，干脆靠在墻邊等著。

    現(xiàn)在應(yīng)該干什么呢？

    楊希拿出手機(jī)，翻到阿斯本的號碼，糾結(jié)要不要發(fā)短信。

    他該說什么呢？

    “嘿，親愛的，還好你今天沒來，不然就會看到我當(dāng)著幾萬人的面被潑了一身可樂?！?/br>
    那還是算了。

    有人從一旁的樓梯上下來，停在他身邊。楊希沒有抬頭。

    “借個火？”對方問。

    記者這才抬頭。帶著墨鏡的多米尼克·鄧恩站在自己面前。

    “你在找什么？”見楊希左看右看，他好奇地問道。

    “你的保鏢?！庇浾呋卮稹?/br>
    那張總是出現(xiàn)在雜志封面的臉上露出微笑。

    “你認(rèn)識我?！倍嗝啄峥怂斓爻姓J(rèn)，又說，“我也認(rèn)識你，首位在Kiss　Cam中被潑了一身可樂的人?！?/br>
    “你女朋友呢？”他問。

    “那是我同事?！睏钕；卮?。

    “好吧。”多米尼克說，“那……借個火？”他手上捏著一根Treasurer　Aluminum　Gold。

    楊希從大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機(jī)。zippo，最普通的鋁制外殼。

    他從不抽煙，但阿斯本·米勒抽煙，而且癮上來時抽得挺狠。他明年的新年愿望還是幫丈夫戒煙。

    多米尼克左手夾著煙，銜在嘴上，俯下身，抬眼看楊希，等對方點(diǎn)火。

    他有一雙深灰色的眼睛，就像他的名媛母親。

    記者不情愿地翻開蓋子，擦亮火苗?；ɑü佑谑菧惿锨?，一手擋住火，深吸一口，煙卷頂端冒出了小火星。

    楊希很快收回手。

    “謝謝?！睂Ψ酵鲁鲆豢跓?，“你的眼睛很漂亮，藏在鏡片后太可惜了，也許可以試試隱形眼鏡?！?/br>
    “我對隱形眼鏡過敏?！睏钕；卮??！爸禧惏材仍诘饶惆?？”他隨即反問。

    見狀，多米尼克不再糾纏。

    “很高興認(rèn)識你，Kiss　Cam被潑了一身可樂的金發(fā)漂亮寶貝?！彼f著，轉(zhuǎn)身揮手離開。

    “你和多米尼克·鄧恩說上話了??？？”艾米麗大喊。回聲在走廊里四處碰壁。

    “你知道多少人為了和他說上一句話擠破頭嗎！”她隨即感慨道，“我都有點(diǎn)嫉妒你了楊希！”

    “他問我借火?！睏钕；卮穑啊阌X得一個富二代忘帶打火機(jī)的概率是多少？”

    艾米麗很快冷靜下來。顯然她也意識到問題所在。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臉色變得蒼白。

    “有傳言說他是個雙性戀?！迸浾哒f，“拜托了，米勒，告訴我你不會向這種人出賣屁股?！?/br>
    楊希被她的絕望語氣逗笑了。

    “那他恐怕選錯人了?！庇浾哒f，“我結(jié)婚了——很認(rèn)真的那種。”

    “什么！”艾米麗再次大喊，整個走廊又全是她的聲音。

    “那你應(yīng)該早點(diǎn)告訴我！我剛才差點(diǎn)就親上去了！”

    “謝謝那罐可樂?！睏钕Ｕf，“還有曼妥思?！?/br>
    “難以置信，但合情合理。”等平復(fù)下來，艾米麗說，“如果你這樣的人都得單身，舊金山婚姻登記處可以關(guān)門了?！?/br>
    “等等，”她問，“我們有熟悉到可以分享婚姻狀況的地步嗎？”

    “為什么？”楊希反問，“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了——在萬人矚目下一起被淋了一身可樂之后。”

    艾米麗被逗笑了。

    “好啊，”她說，朝自動販賣機(jī)走去，“那我們正好喝一杯——我請，猜你應(yīng)該不想再來可樂了，那就……姜汁汽水，還是咖啡？”

    “咖啡，謝謝。”今晚他想醒著等阿斯本回家。

    艾米麗往投幣口塞了硬幣，按下按鍵。沒有反應(yīng)。

    “今天還能更糟嗎！”她嘆氣，隨即在楊希震驚的眼神中踹了販賣機(jī)一腳。

    出貨口終于傳來“啪嘰”一聲。

    楊希彎腰，探手去拿。

    他摸到一個冰冷而滑膩的東西。金屬罐不該是軟的、有彈性的。那東西摸起來更像擺在超市冰柜上的三文魚。

    楊希收回手。一截深紅色的、像生魚塊一樣的東西躺在他手上。他能從橫截面上看到被齊齊切段的血管和神經(jīng)。人類體溫融化了凍住的血rou，少許血水滲了出來。

    楊希抬起頭。艾米麗站在他對面，還愣愣看著他掌心。

    很快，她開始尖叫。

    “你知道嗎，百分之八十的婚姻結(jié)束原因都是出軌?！?/br>
    托尼喋喋不休地在后座說著，“因此，離婚律師有一套完整的體系來采集證據(jù)，他們有時候還會建議雇主事先雇傭私人偵探……”

    “我不想知道這些事情?！卑⑺贡疽贿呴_車，一邊回答，“楊希和我很早就交換過誓言，這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們更愛彼此?！?/br>
    “哈！”酒吧老板發(fā)出一聲過來人的嘲笑，“我和勞拉也曾經(jīng)這么認(rèn)為?！?/br>
    “現(xiàn)在你猜怎么著？我們離婚的時間比你們結(jié)婚的時間都長了！”

    “你怎么知道？”阿斯本不服。

    “拜托，小帥哥，”托尼搖頭，“誰不知道呢？同性婚姻只在零四年得到過一個月的司法承認(rèn)，你們肯定是那幸運(yùn)的四千人之二?！?/br>
    “你知道同性婚姻離婚也要平分財(cái)產(chǎn)的吧？”他又問。

    “我不想從一個離婚失去子女監(jiān)護(hù)權(quán)還非法提供毒品交易場所的人口中知道?！卑⑺贡菊f。

    “你是怎么解決婚姻危機(jī)的？”警探轉(zhuǎn)頭問副駕的同事。

    “很簡單。”麗塔回答，“不結(jié)婚?！?/br>
    “謝謝，這個建議太有用了。”阿斯本嘆氣。

    很快，他們的通訊器響起。

    “這里是131G4E，請指示?！丙愃油▽χv機(jī)。

    他們隨即得到一個指令。后座犯人也聽到了談話。

    “誰有病會在今晚的甲骨文體育場自動販賣機(jī)里塞一截人的舌頭??？”托尼怒罵道，“這可是巨人隊(duì)對戰(zhàn)道奇隊(du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