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容光所料，第二天一早他就在教室里見到了周霽。

    臉上的傷已經(jīng)消腫，只是青一塊紫一塊的看著有些滑稽，容光強忍著笑，努力讓自己不去看周霽那凄慘樣，坐下來就開始讀書。

    周霽默默把手臂撤遠點，身子也盡量向外靠，他只當(dāng)容光已經(jīng)知道了他把齊跡傷得不輕，才會態(tài)度冷淡不愿意看他一眼，想著，周霽又向外挪動幾分，自覺和容光保持距離。

    容光起初聽說兩人戰(zhàn)況慘烈時確實小小地擔(dān)心了一把周霽，只是所有擔(dān)心在下一刻聽說齊跡被打斷肋骨進了醫(yī)院后全都煙消云散。周霽，到底是周霽，就算病著，也是周霽。后來去看望齊跡，發(fā)現(xiàn)他都能下床活動了，再見到周霽四肢健全端坐在教室里，容光就確實再沒有一點向周霽探問傷情的想法了。

    這樣說起來，容光的不管不問是出于對周霽實力的信任，只可惜周霽沒有上帝視角，也沒有讀心術(shù)，他看到的只是容光淡漠地?zé)o視了他。

    周霽的嘴角在激烈的戰(zhàn)斗中不幸負傷，當(dāng)時身上傷多倒沒顧得上疼嘴角，現(xiàn)在身上的傷都好的七七八八的了，唯獨嘴角這兒破了小口子怎么也好不了，一張嘴就扯裂了傷口疼的他冒眼淚。

    嘴巴是個神奇部位，輕易不出現(xiàn)大傷口，因為小傷口疼起來就已經(jīng)足夠要命，像口腔潰瘍啊上火起泡啊之類的，萬一得上，疼起來真是讓人恨不得扇自己倆大嘴巴子。

    為了避免牽動嘴角的傷口，周霽盡量不說話，顧盼盼幾次轉(zhuǎn)過來問他東西，周霽能點頭搖頭的絕不張口，“嗯”“不”能回答的絕不多說，幸好顧盼盼一直以為周霽就是這樣寡言的性格，不然又是個誤會。

    容光就坐在周霽旁邊，自然也發(fā)覺了他的異樣，再拿余光一瞥，就明白了?？蓱z周霽挨了容光毫無溫度的一瞥，本就涼了半截的心算是徹底涼透了，低著頭在一邊開始自我反省是哪里又惹到了容光，想了半天，有了答案，容光一定是煩他出聲了。

    行吧，看在容光強忍著厭煩還沒趕他換座位趕緊滾的份上，他再也不出聲了。

    容光對周霽的默不作聲表示理解，并貼心的也盡量不和周霽有語言交流，十幾年從小培養(yǎng)起來的默契此時終于發(fā)揮起作用，幾天下來，兩人僅用偶爾的眼神交流就完成了很多事，無論是傳發(fā)試卷還是遞拿物品，一概不成問題。

    深秋來了場猝不及防的暴雨。

    晚飯時間外面已經(jīng)狂風(fēng)大作暴雨傾盆，容光站在教室門前默默拉上校服外套，他決定在心里倒數(shù)三二一，數(shù)到一如果這雨還不停，他就不去食堂吃飯了，飯這東西，老天不讓吃，他也沒轍。

    “三.....二.....一！”容光看著外面逐漸囂張的雨勢，決定聽老天爺?shù)脑挕?/br>
    雖然雨大，但仍然阻擋不了瘋狂干飯人冒雨冒雷冒閃電向食堂沖，不過這樣的勇士到底還是占少數(shù)，更多的同學(xué)都選擇留守教室。如果誰有幸結(jié)識一位勇士朋友而這位勇士又恰巧很有助人為樂的精神，那他大概率是挨不上餓的，因為他的勇士朋友很可能會給他帶來一份“雨泡飯”。

    當(dāng)然上述幸運兒確實是存在的，只不過不是容光。

    放學(xué)鈴伴隨著陣陣咕嚕聲響起，雨勢小了很多，回家的同學(xué)們明顯比往常更著急一些，很快就到了容光獨享空曠教室的時刻。

    旁邊的位子再一次空了，容光只看一眼，沒太在意。他能習(xí)慣周霽送他放學(xué)回家，自然也能習(xí)慣沒有周霽。教室里的燈又歸他關(guān)了，像很久之前一樣。嗯.....像不怎么久之前一樣。

    空氣很潮濕，校服也已經(jīng)潮濕。容光沒有帶雨傘，雨滴順著風(fēng)斜落到他的臉上、眼鏡上，很快鏡片就沾滿了雨水，容光摘下眼鏡收回書包，細細密密的雨打得他睜不開眼睛。

    一條走了兩年多的路不會輕易走錯，但昏暗的巷子里，路面坑坑洼洼到處積水，就算容光走慣了這條路，此刻也不得不小心翼翼。深一腳，淺一腳，容光不知已經(jīng)踩了多少個水坑，白鞋已經(jīng)浸透了臟水，濕噠噠踩在容光腳下，每走一步都讓容光心底發(fā)毛。

    他有潔癖，全身上下被雨水打濕都抵不上鞋里盛滿臟水的十分之一難受。

    “啊！”容光逐漸心浮氣躁，一不留神踩下個大坑崴了腳向地面摔去，一直悄悄跟在他身后的影子聞聲而動，瞬間沖了出去，只可惜距離太遠，還是晚了一步。

    摔倒在地的容光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一只大手拉起，后背順勢靠到一副結(jié)實的身體上，又有一只手摸上他的腿迅速向下伸去，驚得容光一把推開身后的人，黑暗里他什么都看不清，驚慌失措下只能把書包抱到懷里。

    “是我?！敝莒V被容光一下險些推倒，想來也許是他突然出現(xiàn)嚇到了容光。出聲后周霽就后悔了，容光厭煩他，這下直接暴露了他尾隨容光回家，一定會讓容光更討厭他的。

    容光仔細辨認了一下不遠處的聲音，確定是周霽之后悄悄松了一口氣，摸索著撐著地面想要爬起來。幸好巷子狹窄，容光很快就摸到了墻，扶著墻壁想站起身就容易多了，只是他的腳崴得不輕，剛抬腳想試試行走，就聽見猝不及防痛呼一聲。

    周霽什么都顧不上了，強硬地湊上去攙住容光，半拉半扶著帶容光走到稍有些光亮的巷子口。

    “干什么！”周霽讓容光靠著墻，自己蹲下查看容光的傷勢。容光穿的是高幫鞋，腳又一直在臟水里泡著，腳踝處已經(jīng)腫的很明顯了，他小心翼翼地脫下容光的鞋，連解鞋帶的動作都不敢發(fā)力，生怕弄疼了容光，鞋子脫下，才看清腳踝傷的有多嚴重。

    容光靠在墻邊，不明白周霽為什么突然轉(zhuǎn)過身背對自己蹲著，就聽到:“上來，我送你去醫(yī)院?！?/br>
    “不用?！比莨馐栈厥軅哪_，貼著墻慢慢挪動，卻被周霽拉住了腿。“容光，我知道你討厭我，但你不能不把自己當(dāng)回事?！?/br>
    低著頭的周霽讓容光看不見情緒，他也看不到容光的一臉復(fù)雜。猶豫再三，容光默默趴上周霽寬厚的背，兩只手穿過他的腿彎處托著他不讓他向下滑，脫下的鞋子也被周霽拎著了。容光窩在周霽的肩上，雨水從周霽臉上滑落匯聚到他的下巴上，逐滴滴落，周霽一言不發(fā)，眼神堅定地朝前走，也不知道要去哪家醫(yī)院。

    這雨下的不痛快，容光抗不住眼眶酸澀干脆閉上眼睛，身上已經(jīng)濕透了，腳也崴傷了，雨還在下卻不大不小地折磨人，他說不上慶幸還是難過，這么難堪的時候，在他身邊的是周霽。

    周霽離開天麒不過兩年，卻發(fā)現(xiàn)很多標志性地點都已經(jīng)改變了，實話實說，他不知道醫(yī)院在哪。不過幸好和齊跡打過一架昨天才從醫(yī)院出來，他照著記憶里的路線東轉(zhuǎn)西拐，誤打誤撞的終于找到了醫(yī)院。

    急診室在一樓，并不難找。周霽緩緩蹲下身把容光放到椅子上，冒雨前來一身狼狽的兩人進門時就已經(jīng)吸引了醫(yī)護人員的注意，值班醫(yī)生托起容光受傷的腳，看到高高腫起的腳踝，皺緊了眉頭。

    “腳踝扭傷？”

    容光點頭。

    “什么時候扭傷的”

    容光想了想，“大概，半個小時前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