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林深才算真的清醒了，昨天夜里他又吐了兩次，腦袋也痛，以至于還以為身邊的人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病房里溫度舒適，他窩在柔軟干燥的被窩里，看著對方從附帶的衛(wèi)生間里打了盆熱水出來。

    “先生……”林深呆呆的，他揉揉眼睛想坐起身，肩膀卻被男人捉住直接按回被子里。

    “躺好?！?/br>
    “你怎么來唔……”

    臉上被罩了一塊熱毛巾，林深屏著氣老實等對方給他擦完了臉，然后又交出自己的胳膊。

    男人臉色很臭，嘴唇緊抿，看起來根本沒有想和他說話的意思。

    近一月以來對方都很忙，這點林深是知道的，自己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影響了對方工作。

    “對不起……”林深有點難過地在被子下揪緊了手指，嘴里還在小聲道歉，“我不該打給你的……”

    他往被子里縮了縮，卻又被撥開被子被迫露出腦袋。

    “哭什么。”

    “對不起……”嘴里承認著道歉的話，心里卻不受控地委屈。

    “對不起什么?！?/br>
    “我不該給你打電話的……”

    要不是看著男孩身體還虛弱，周仲予真的很想把他拽起來結(jié)結(jié)實實抽一頓。

    “不給我打？”他冷笑一聲，“那你想給誰打？陳郁嗎？”

    林深有點懵，他為什么要給陳郁打電話啊？

    “給我打電話干什么?！闭Z氣又冷又硬。

    林深吸了吸鼻子小聲道，“很疼當(dāng)時，我以為我要死了……”

    周仲予攥緊手里的毛巾，冷聲打斷，“留遺言嗎，還是遺產(chǎn)?！?/br>
    “……我沒有遺產(chǎn)?！绷稚罡y過了，先生好像從自己身上什么都獲得不了，“就是想打給你……”他努力壓抑著哽咽，睫毛一抖一抖的，“還沒和你說生日快樂……”

    倘若沒有自己，倘若沒有自己……周仲予心里忽然一片酸澀，他重重閉了下眼。

    “家里那么多人，全叔的電話你有，十七的電話你也有?！?/br>
    “為什么只打一遍？”

    “我……”

    “你這是和我賭氣嗎？”

    “沒人接不會再打嗎？”

    一連串的問話，語氣一次比一次更重，林深被唬住了，他一動不敢動地縮在被子里，身體還在發(fā)著低熱，眼睛即使不哭也一直是水汪汪的。

    周仲予對上這樣的一雙眼睛，忽然就再也說不出任何重話。

    “準(zhǔn)備禮物了嗎？”

    話題轉(zhuǎn)移得生硬，被重新從水里撈出來的熱毛巾挨上皮膚很快燙起一層粉。

    “是一條領(lǐng)帶……”林深默默看著自己被對方握在手里的胳膊，想起宿舍里的那只低調(diào)精美的禮物盒，“本來想買皮帶的，可那個牌子的皮帶太貴了，我買不起……”

    手指在皮膚上留下了痕跡，毛巾走神了，反復(fù)擦拭著手里細嫩的皮rou。

    林深小聲說了句“痛”，周仲予立刻就松了勁。

    擦完身體，林深捧著保溫杯小口地喝白粥，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衛(wèi)生間方向。先生進去很久了，他回頭看了眼床頭的鬧鐘，已經(jīng)快九分鐘了。

    “先生——”

    林深咽下第六口粥，敞開了點聲朝那邊喊。

    秒針轉(zhuǎn)向下一個數(shù)字，周仲予拉開衛(wèi)生間的門，“怎么了？”他快步走到病床邊，“難受？”

    “不難受?！绷稚顡u搖頭。

    “我不想喝粥了。”林深把杯子遞出去，然后往床另一邊挪了挪，“可不可以陪我躺一會兒？”

    粘人精。周仲予拿他沒辦法。

    安靜躺了會兒，林深發(fā)現(xiàn)對方并沒有睡著，他仰起頭蹭蹭對方脖子。

    “我想回家。”

    “還得輸液?！?/br>
    “我已經(jīng)好了，不用輸液了?！?/br>
    “不行?！?/br>
    “那可不可以回家輸，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

    “想回家?！?/br>
    林深的小算盤打得響，但他也沒想到竟然真的可以在家輸液。兩小時后，主臥里他被男人按著，生生挨了一針。

    無關(guān)人員離場，房間里又剩下他們兩個。

    周仲予拿了電腦靠坐在床頭，語氣平淡又不容違抗，“學(xué)校宿舍已經(jīng)幫你退了?！?/br>
    林深“啊”了一聲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周仲予垂眼睨著他繼續(xù)道，“沒有商量。”

    學(xué)校對面是一片高級公寓樓，男人之前和他講過要他住那里，有人做飯，上下學(xué)也近，可林深不想。倒不是有什么奇怪的自尊心作祟，他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自己在宿舍住著也很好，離食堂和教室都更近一點。

    但這件事過后，好像自己理虧在先。

    “那我的東西……”

    “東西已經(jīng)搬過去了?！?/br>
    “哦……”

    －

    一周后病假結(jié)束，林深回到學(xué)校，住進了新房子。

    房子不算大，一間臥室，一間書房，客廳的落地窗林深最喜歡，外面是一片人工湖，九樓的視野很好，林深不怕高，就常窩在窗邊看書備課。

    一日三餐衛(wèi)生打掃有請來的阿姨照顧，林深什么都不用cao心，班里的情況和他預(yù)想的也不太一樣，周衍對他完全沒有抵觸情緒，看向他的眼神似乎還有點興奮或者激動。但不管因為什么，林深都輕松下來，可以全身心投入到教學(xué)中。

    唯一的不適應(yīng)就是新家比宿舍大太多了，他有一點不習(xí)慣，一個人住有些孤獨。

    但幾天后的一個晚上，林深從學(xué)?；氐郊遥崎_門發(fā)現(xiàn)房子里明顯多了更多的家具裝飾，陳助理也在，正在指揮人搬東西。

    客廳落地窗邊多了一張小幾，書房里添了一張桌子，床原本就極大，林深睡上去總是空蕩蕩的，現(xiàn)在卻覺得正好。

    …

    搬家后的第一個周末，夜晚的情事也變得溫柔漸進。

    事后，林深躺在床上還沒什么困意，身體疲憊，精神卻活泛。搭在他腰上的手把他摸得舒服，林深瞇著眼睛，卻突然想起了自己那塊小白板。

    以前住宿舍的時候這塊倒計時牌子天天擺在書桌上，每天抬眼就能看到，難道是搬家的時候落下了？

    “我的那塊小白板呢？”林深仰頭問，又怕這樣說對方不明白似的補充道，“就是那塊寫著倒計時數(shù)字的白板，以前放在我宿舍書桌上的那個。”

    持續(xù)撫摸的動作停了一秒，然后又繼續(xù)，“扔了?！?/br>
    “扔了？”

    林深睜大眼睛，他耐心等了三十秒沒等來對方任何解釋的話，自己卻莫名熄火了。他默不作聲地縮回肩膀，暗戳戳咬了咬自己身上套著的寬大襯衫。

    算了。林深在黑暗里很快想通，丟掉就丟掉吧，反正沒有那個東西提醒，他也會在先生身邊過好余下的每一天。

    “在想什么？”反常的乖巧，周仲予捏捏男孩的臉蛋。

    林深下意識仰起臉蛋更方便給他摸，指尖落上嘴唇時還主動撅嘴親了親。

    “我喜歡這里……”

    林深又靠近了些，隔著布料，對方的體溫傳遞的是安心。

    我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