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程澤的事，隨著時間過去，我也就慢慢淡忘了。我只當之前那些日子是一場夢境罷了。

    今日，我聽說程煜從他師父那里回來了。他那師父原是我早些年闖蕩江湖時的摯交，曾幫過我不少忙。那日他來道府上，見程煜是個習(xí)武的好苗子，遂將其帶了去。如今這才過去了幾年，這小子竟半途而廢跑回了家！

    “怎么這么久了還不見程煜過來？”我盡量克制住怒火說道。

    沈君梅道：“煜兒他今天剛回來，許是有些累了，不如今天先讓他歇歇，老爺明兒再見也不晚?！?/br>
    “哼，我看就是你太慣著他了！”我怒道，“你之前他說想習(xí)武，你求我，我便讓他學(xué)了?，F(xiàn)在，我這個爹就想見他一面，難道還要我親自去求他不成！”

    “老爺您消消氣……”

    沈君梅正說著，程煜嬉皮笑臉的從門口進來，說：“爹您找我？”

    “這么晚你去哪了？”我氣道。

    “就到處逛了逛，熟悉熟悉人，順便再敘敘舊?！?/br>
    “敘舊？家里除了我和你娘，還有誰和你敘舊？”

    程煜聽到我的話，便不再嬉笑，說：“你從不關(guān)心他，也難怪你不記得。”

    他？是說程澤么？這么一想，程煜他從小便和程澤玩得很近，況且程澤還是他大哥，找他敘舊也是合理。

    “你果然又去找那……”沈君梅意識到自己反應(yīng)太過激烈，看了我一眼，“從小你就這樣，怎么大了還是這么不懂事！”

    “好了，君梅?！蔽易屔蚓吠酥烈慌?，繼續(xù)向程煜說道，“我不管你和誰去敘舊，這次找你只想知道你這次回來的理由是什么？”

    “我覺得我也學(xué)得差不多了，所以便回來了?！背天险f得很輕巧，好像他就應(yīng)該現(xiàn)在回來。

    “胡鬧！”我拍桌而起道，“習(xí)武本就是長久之事，怎能是你說不學(xué)就不學(xué)了！”

    “一開始是我想學(xué)才去學(xué)的，現(xiàn)在我學(xué)夠了想回來，便就回來了！”程煜大聲嚷道，“習(xí)武之時我也說了，只為學(xué)到可以保護他人便好。現(xiàn)在我學(xué)成歸來，您不喜反罵，倒成了我的不是?！?/br>
    “你！”我氣得甩了下袖子背，過身去。

    “你們兩個說話就說話，怎么還吵起來了?！鄙蚓纷叩匠天仙砼岳死溃办蟽?，別耍你這孩子脾氣了，給你爹道歉去，快點。”

    “起開！”程煜甩開君梅的手，走了出去。

    我見他這幅樣子心火更旺，道：“這孩子真是越發(fā)沒大沒小了！”

    我氣憤地離開了君梅的住處。不知不覺間，我又來到了那里。今日因程煜之事，我無意思念故人，正欲轉(zhuǎn)身走時，卻背后突然有人叫我

    “爹，您怎么來了？”

    我回過頭，程澤正提著笨重的水桶停在我身后?；秀遍g，我竟誤以為他是蘇素?？磥砦艺媸潜怀天蠚夂苛?。

    “怎么是你在做這些，這屋的下人呢？”我問道。

    程澤有意岔開話題道：“爹是為了娘的事才來的吧?！彼嶂巴堇镒?，“爹，您先進去坐，我待會給您沏茶?！?/br>
    我看他提得有些吃力，便將水桶接過，說：“這要放哪？”

    “這些是要倒到柴房的水缸里?！背虧捎行┎缓靡馑嫉恼f，“還是我來做罷?！?/br>
    我將水倒進缸里后，便去了蘇素之前住的那間屋子。程澤早已備好茶水，等我過來。

    我環(huán)視這里，屋子保持著和蘇素生前一樣的配置。我坐下來，喝了口茶。剛一入嘴，我便皺緊了眉頭。這東西真的是茶么？

    程澤察覺到我對此茶不滿，趕忙起身又倒了杯水遞給我。我接過杯子，但并沒又喝它。

    “這里還缺什么，我明天讓人送來。”我拿著那杯水說。

    “不用爹這么費心，況且我已習(xí)慣了?！背虧删芙^道。

    “你好歹也是我的兒子，有那個做父母的能見著自己的孩子過得這么差，還不心疼的?！蔽覍⒈臃畔抡f。

    程澤聽了這話神情有些觸動，低著頭說：“我，還以為您不喜歡我。”

    “這又是誰傳的閑話？”我問道。

    程澤將頭低得更低了，說：“下人們都這樣說，說您從來都沒喜歡過我。我剛出生時，您也只看了我一眼，便再沒見過我。周歲那天您也沒有來……”

    聽了程澤這番話，我才知道我竟不知不覺間傷他如此之深。

    蘇素剛懷程澤時，正是家里生意最忙的時候。那時蘇素不知怎的總是自怨自艾，說有人要來害她和自己腹中的孩子。我以為是她誤聽了什么人的話。于是，我便讓她住在這里，讓她遠離那些多嘴的下人。最終意外還是發(fā)生了，導(dǎo)致了蘇素因早產(chǎn)身亡。我回到家時蘇素早已咽氣。我悔恨不已，決心徹查此事。這也導(dǎo)致我那些日子經(jīng)常不在家中，一時間我也竟忘記了孩子的事。

    我心中自知對程澤有虧欠，但一時不知該如何彌補。因為我聽說程煜和程澤兩兄弟常玩在一起，所以在程煜常纏著我要這要那時，我總會多買一些。

    “我從未說過不喜歡你。這些下人總是聽風便是雨，以后別總聽這些人的胡話。”我說著，喝了口桌上的水。

    程澤抬頭看向我，有些激動的說：“爹您從沒討厭過我嗎？”

    “當然，我只是……”我突然有些卡殼。

    “太好了，爹您不討厭我真的太好了！”程澤高興的笑著說。

    我看著他的笑臉，不覺間也笑起來說：“你和素素長得很像。”

    程澤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問：“我和娘很像么？”

    我笑著點了點頭，說：“嗯，有六、七分相像……”

    我說到此，看向了屋外的秋千。我不禁閉起雙眼，腦中皆是她的音容笑貌，仿佛她從未離我而去。

    再睜開眼時，我置身于一片花海中。漫天的花瓣隨風起舞。接著，它們幻化成一位少女。少女笑顏如花，蹦跳著向我走來。

    “我就知道你在這里。”少女在我面前微笑著，拉起我的手說，“你就放棄吧，你這輩子都會是我的人，永遠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