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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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廳堂雖日日都熱鬧,卻也很嘈雜,人多拘束,陳家兄弟倆慣例是叫飯去他們屋里吃。 如今朱承昭同邱松跟著他們,陳尚武便很熱情地也邀他們?nèi)プ约何堇锍?,大家一處說話。 廳堂中,陳老板正立在說書臺(tái)下的客座偏處查拿來的帳房寫的本子。 到人多嘴雜的地方,陳尚武便從懷里放下他寶貝弟弟,走在前頭臉向后,正笑同祝家兄弟說話,一邊握著弟弟手肘從梯口往樓上帶。 陳老板看見一齊的有那位爺,眼珠子半轉(zhuǎn),笑呵呵遠(yuǎn)遠(yuǎn)打了聲招呼:“祝爺,祝爺!今日去了哪兒?怎現(xiàn)在才見,我這店里茶葉正缺呢,過兩天便去家里送生意。” 朱承昭一聽聲兒,知那老貨jian滑,遠(yuǎn)遠(yuǎn)笑應(yīng):“知道了,盡管來?!?/br> 陳尚武笑在樓梯口向陳老板叫喊:“老板!弄四個(gè)人的酒菜上來,有素有rou,最要緊俺弟要吃燒雞,弄只rou嫩的,酒要好酒,老子請(qǐng)客,快點(diǎn)兒的,等著跟俺兄弟說話!” 陳乖寶高興地蹦跳:“好好!好!” 滿廳堂漸有笑聲,有人側(cè)眼看。 堂里在說書,陳尚武只當(dāng)?shù)秸f書的剛口,大家有趣起來,渾沒在意,跟著笑了幾聲,嗓門很大。 陳老板簡(jiǎn)直要唾一口去陳尚武臉上,心想真是來了個(gè)土包子,那梅瓶之恨又涌上來,他這半個(gè)京城皆有名的通運(yùn)樓,渾沒聽說過那日點(diǎn)菜是把話摔到老板臉上的,要那些個(gè)垂手的堂倌是做什么! 他懶懶的,笑答應(yīng)道:“就來,爺們先去,不叫等。” 邱松憋住笑意,向后冷冷看了一眼。 陳老板忙放下帳本子,自己趕緊轉(zhuǎn)去后頭吩咐弄菜。 這半會(huì)兒他們往上走,有那下來的相識(shí),知他二人在這里的秉性,再看前頭陳家兄弟的情形貌相,紛紛向他們作平揖,朱承昭在后笑點(diǎn)了頭,他們也不敢多說朱承昭的話,只偶有兩三個(gè)回頭暗暗向邱松擠眉弄眼,撞他的肩膀,路過悄附耳笑道:“又開張了?!?/br> 邱松也就笑跟他們握握手,捶肩推人的打招呼,倆人在這里很受歡迎的樣子。 陳尚武聽見陳老板的說話,又見一路過來人的情形,想起他那日酒醉前呼后擁的情形,笑跟朱承昭打趣,道:“你們家里生意做的大,自打見面,俺兄弟倆只見到處都有認(rèn)識(shí)你的,你比個(gè)菩薩,誰見都要拜上一拜。” “哪里,只不過是自小在這里?!敝斐姓淹袼筛诤箢^,陪同前頭兩兄弟往樓上走,笑道:“家里做生意,少不得跟人說話打交道,東牽西扯,沾親帶故,見得人多,碰見了他們也給面子,也不好就走,打個(gè)招呼罷了?!?/br> 上了樓,陳乖寶急得什么似的,忙拉著哥哥進(jìn)屋,他自己先坐在凳兒上,手支著桌子等燒雞來。 往日在家,他乖乖坐著就有飯吃了。 朱承昭隨同邱松進(jìn)去,見這屋子不如東邊的天字間寬敞,且十分簡(jiǎn)陋,床上的被褥很亂,散著許多年輕男子的衣裳在上頭。 “有點(diǎn)亂,莫嫌棄,俺跟俺弟都是男人,沒那么多講究?!?/br> “不會(huì)?!倍思姷溃骸澳睦锏脑挕!?/br> 幾人坐下在圓桌,陳老板受了邱松一個(gè)眼神,速度比什么都快,他們方坐定,先就有兩個(gè)小堂倌端了碗筷、干果蜜餞,咸甜涼菜、酒上來。 只上這些放下,便已擺了半桌。 兩人垂頭放下東西,又拉上門出去。 “吃……吃吧,動(dòng)筷?!标惿形湫睦镟膺耍南朐醯倪@老板替他闊綽倒如此,不知要給多少錢?當(dāng)下也不細(xì)想,只道多日來只此一次,花錢便花錢吧,雖十分rou疼,但既已端上來了,也別叫浪費(fèi),當(dāng)下拿起筷子,沖朱承昭二人搡了下,道:“該倒酒便倒,別客氣,俺來這地方,最怕的就是這里的人太客氣,下頭那位老板那日拉俺們進(jìn)來,那話都快把俺客氣怕了,要跟俺一處,就別叫俺讓,俺沒的說不出來那些話,怪酸的,自己動(dòng)筷!” “他是一向如此的。”邱松笑道。 二人笑,并看不上吃這些東西,但也拿起筷子應(yīng)景。 朱承昭客氣,笑道:“喜歡哥哥這個(gè)樣兒,十分不拖泥帶水,比那些讀腐了書的爽朗!” 抬眼只見陳乖寶臉蛋兒白嫩地認(rèn)真坐著,眉心痣紅瑩瑩地,蜷著手心,正拿筷子專注地一個(gè)一個(gè)夾盤子里的蜜餞果子,好容易攢夠了一手心的梅香桃rou,一把都送入口中。 腮幫鼓動(dòng),如同冬日雪地里攢食的小栗鼠,吃好了眉舒眼笑,又滿足地舔手心沾的糖霜。 唇色是揉爛了的梅花汁,伸出來的舌頭也很紅,薄的,舌尖很濕。 仿佛能聞見一種甜味過來。 朱承昭本看不上吃這些東西,眼光收回來時(shí),卻有意動(dòng)筷夾菜了。 他拿起筷子踟躕,桌上卻沒一道菜是小美人的舌頭。 要有,此時(shí)倒很想夾來在口嘗嘗,可惜。 陳尚武打了個(gè)戰(zhàn),想起來什么似的,難言道:“你能不能……你別叫俺哥哥,叫人聽見不好?!?/br> 他意味深長(zhǎng),有意提醒:“你是帶把兒的,俺也是帶把兒的,是這理兒對(duì)不?” “你……你就跟你這兄弟一樣叫俺陳大哥吧……或者叫俺武哥,俺們那兒后生都這么叫?!?/br> 說完看一眼他弟,見乖寶嫌慢,已放棄了筷子,用手又抓了一把梅rou條往嘴里去,并不關(guān)注他們說什么。 陳尚武松了口氣,嘖了聲打他的手,訓(xùn)道:“別拿手抓,哥教過你,忘了?” 竟莫名有種當(dāng)著媳婦兒偷偷跟別的小妖精調(diào)情的提心吊膽。 “知道啦?!辈磺椴辉傅卮饝?yīng)了,陳乖寶撇撇嘴,把手里的往桌上隨便一撒,再拿起筷子一根一根夾著吃,桌上亂七八糟,弄的很是邋遢:“咋還不上燒雞?” 朱承昭的臆想被打斷,十分氣憤,面上陰晴幾變,徹底被陳尚武激怒,他將手里的筷子放下,道:“我不!” 仿有千言萬語藏在心里,他傷懷道:“哥哥,你這是……嫌我?” 這莽夫既誠(chéng)心要惡心他,那大家都別好過。 自見面便癡心妄想,自己能看上他?! 既十分要往這處想,自己便遂他的愿,看先惡心死誰!朱承昭惡狠狠的:“哥哥,我……我………” 竟是傷心之至,十分語噎。 “…………”陳尚武看一眼旁邊的弟弟,再?zèng)]敢吭聲。 偏陳乖寶見朱承昭眼里要拉出絲兒來的樣子,等燒雞上來又心焦,警覺起來,憤將盤子里糖津栗子抓了一把,照頭便砸過去。 朱承昭拿扇子擋了,天女散花的糖津栗子都崩到旁邊邱松身上。 邱松眉頭登時(shí)皺起,臉上陰毒難抑,看住兩兄弟,壓著火兒笑道:“這是什么意思?” “你很壞!”陳乖寶只罵朱承昭,叫他哥訓(xùn)過,當(dāng)他哥面不敢說臟話,對(duì)朱承昭兇:“你很壞!” 到底是哪里壞,他也說不上來,只氣呼呼的說壞,反正不好。 他下巴尖尖,額頭光潔飽滿,一怒之時(shí)紅唇緊抿,睫羽眨啊眨地要飛出來小星子,射出來砸到人身上心里。 朱承昭沒遇見過這樣的,滿口土話,袖子吃的油膩膩,行動(dòng)說話蠻橫又天真,瞧著甚至像個(gè)傻子。 偏偏是泥巴坑里的玉發(fā)亮,引得人臟了手都要摸。 陳尚武一口土話,行事粗鄙,他在心里都要嘔死,可這小美人渾身是刺,行事叫嬌寵得不知比他哥哥野蠻多少,他卻覺得這一口土話罵起人來軟到他心坎里,撓著心里也軟,當(dāng)下笑了,也不生氣,起身給小美人夾了風(fēng)干鵝掌到盤子里,坐下笑道:“是我的錯(cuò),是我的錯(cuò)?!?/br> “不該只跟哥哥說話,忘了弟弟?!彼浑p十分生情的眼暖起來,矚目生氣的陳乖寶:“小郎君……很可愛。” 陳尚武已看出來對(duì)面祝家弟弟已面色不好了,趕緊找補(bǔ),做樣子罵了乖寶一句,連又跟他們說“對(duì)不住對(duì)不住,俺弟叫俺慣壞了!” 忙起身拿了屏風(fēng)上他們的臟衣裳要給祝家弟弟擦擦。 邱松卻見他拿了他們的臟衣服來給自己擦,像要叫蝎子蟄似的,躲著道:“不用不用!無礙!” 自己拿手一一將衣上那些糖津栗子拂去。 陳尚武便又掛回去,坐下解釋道:“你們別惱,俺這弟弟生過病……”他看一眼乖寶,指了指自己腦袋搖搖手:“如今好了,但說話做事十分沒規(guī)矩,俺也疼他,他小,俺不舍得管,他娘的!真對(duì)不住,你們別惱?!?/br> 邱松一聽這話,看向坐著的艷麗男子,眼睛一閃暗芒。 又傻又美,這不是很好么。 再好不過了,天生叫人玩兒的。 陳尚武說完便把弟弟攬?jiān)趹牙?,見他委屈起來,再不舍得罵,只輕聲細(xì)語地教他不能再這樣。 朱承昭瞧著陳尚武對(duì)著他弟弟的眼神,那莽漢懷里的小美人已賭氣地扯他哥哥的頭發(fā),自己怔了一瞬,笑喃喃道:“你們感情倒很好。” 陳尚武說:“應(yīng)該的,天底下做兄弟的都是這回事兒,哥哥總要疼弟弟的。” 朱承昭:“是么?” 他重復(fù)道:“哥哥都疼弟弟……” 哈哈笑了,搖搖頭,再?zèng)]說話,自己喝了兩杯。 突然像是對(duì)什么事都沒了興致,拿著他的扇子起身,誰的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兄弟!”陳尚武心里大不過意的去,想是乖寶把人得罪了,頭發(fā)在弟弟手里,半天起不來,急著叫:“兄弟別走!別惱!對(duì)不??!” 邱松卻瞧著他們爺走了,起身攔陳尚武:“陳大哥別急,我哥成家了,八成想起回去陪夫人,你不知道,他那夫人把他吃的很死,他也不敢常在外頭,你別介懷?!?/br> “橫豎弟弟今天陪你吃這頓酒!” 陳尚武便嘆了口氣,看懷里的乖寶還笑呵呵的,氣得佯要打他屁股。 乖寶也不怕,這才放開他頭發(fā),拿鼻子哼他。 陳尚武又聽那祝家大哥成家了,登時(shí)也把心放下,不自覺長(zhǎng)舒一口氣,見這祝家弟弟大氣,倒也一笑,說道:“也成!咱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