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有點震撼，又很困惑。

    “但這些只是幻覺，不是真的……”

    “原來如此……”

    芙洛拉不再微笑，神情有一絲耐人尋味，“你認(rèn)為‘思想’是假，‘實物’為真？的確很符合人類的認(rèn)知啊……正因為有這樣的想法，才會孜孜不倦地追求‘永生’吧?！?/br>
    莉莉不知道怎么說。

    反正她不可能放棄生命，呆在一個夢幻仙境里。

    可能等她惡疾纏身，孤苦垂老的時候，會萌生這樣的想法。但至少現(xiàn)在，還沒有絕望到如此地步。

    “跟我來。”

    芙洛拉牽起她的手，帶她騎上獨角獸。

    高大溫馴的馬兒走向森林，在一處小水洼停留。它屈膝讓兩人下來，打了個響鼻，噴出有青草味的溫暖氣體。

    莉莉離它遠(yuǎn)遠(yuǎn)的。

    她對大體型的動物非?？謶帧?/br>
    “這是孑孓?！避铰謇牍蛳聛恚鸢l(fā)迤邐及地。他面前的水洼里游弋著細(xì)長的蟲子，莉莉知道那是蚊子的幼蟲，她學(xué)過生物。

    “它們小時候在水里生活，長大之后就會離開水面?！避铰謇痤^，對莉莉微笑。他長得這么好看，不管說什么都很有說服力。

    “孑孓們并不知道離水的同伴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一天，它們徹底消失不在了。離水的成蟲也無法回到水下，告訴孑孓們，它們?nèi)ネ艘粋€更廣闊的世界?！?/br>
    芙洛拉意味深長地告訴她。

    “這就是生與死?！?/br>
    水洼是“生”。

    活著的人并不知道離開水面會發(fā)生什么，他們只知道那些人消失了，再也不回來，因此心生恐懼。

    水面之上是“死”。

    飛出來的成蟲永遠(yuǎn)回不了水下，無法再與孑孓們訴說那更為廣闊的世界。

    “不……人死了就是死了，變成尸體了。沒有去另一個地方?！崩蚶驁?zhí)拗地說道。

    “那么，他們的精神呢？”

    芙洛拉不以為忤，耐心地反問。

    “人死了就沒有什么‘精神’了……”

    “你只是沒有再見過他們的精神。因為你……你們所有生靈，都是水下的孑孓?！?/br>
    芙洛拉望向水洼，美麗的面孔浮現(xiàn)出神性的慈悲。

    “所有的理想、信仰、愛憎……這一切的‘精神’都是確實存在的，不是‘死了就沒了’。它們只是去往了水面之上?！?/br>
    芙洛拉又一次強調(diào)。

    “繁花仙境或許是一個精神世界，但不是‘虛假’的。否認(rèn)它的存在，是生靈不應(yīng)有之傲慢?！?/br>
    他慢慢站起來，翠綠的藤蔓在發(fā)絲之間穿行。他不笑的時候有種強大的威壓，令人生畏。

    “對不起……”莉莉嚇得馬上道歉。

    芙洛拉輕輕搖頭，招來獨角獸，帶著她騎上去。

    “我很感激你的獻(xiàn)祭。但是我能看出來，你對我的恩典并不感興趣。愛與永恒，你似乎都不想要。既然如此……那就把它收回吧。我并非不聽人言的神明。”

    雖然的確不想要，但是聽見他說“收回恩典”的時候，莉莉心中還是涌起了一絲荒誕的失望。

    獨角獸揚起前蹄，發(fā)出嘶鳴。

    它的叫聲一點也不像馬，反而像是獅子老虎之類的猛獸，低沉又可怕。

    芙洛拉拍了拍它的頭，嘆息道：“我的坐騎很喜歡你……它想要你留下。嗯……那就這樣吧。我會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莉莉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多了一塊粉水晶。

    冷冰冰的，切割整齊，很大一塊，和拂曉公丟失的珠寶非常像。

    “我不會再主動找你?！?/br>
    芙洛拉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道。

    “但是如果你改變主意，想要來繁花仙境，可以把粉水晶摔碎。這塊石頭并非實物，它會在明年春分后消失?！?/br>
    莉莉惴惴不安地抓著它。

    “那萬一它不小心被別人碰碎了……”

    “不會的?！避铰謇瓬睾偷孛嗣募绨?，安撫道，“它不是實物，只有你能打碎?！?/br>
    最后，芙洛拉輕輕吻了她的耳背。

    “再見，你可以回水洼里了?！?/br>
    莉莉感覺頭突然變得很重，她朝著地下倒去，耳邊全是嗡嗡的聲音。

    周圍的湖面、微風(fēng)，都消失了。

    她強撐著睜開沉重的眼皮，周圍是純白色的簾子。一盞特別亮的白熾燈照著她的臉，醫(yī)生站在床邊給她換藥。

    她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有留置針。

    “你可終于醒了！”醫(yī)生松了口氣，“我真擔(dān)心你變成植物人，要占用這個床位一輩子！”

    莉莉一臉茫然。

    “發(fā)生什么了？我怎么在這兒？”

    “你不知道吧！”醫(yī)生臉上閃過興奮，“發(fā)生了非常戲劇性的事情?。∮幸粋€貴族男孩追求平民女生，結(jié)果被拒了……”

    “啊？”莉莉更加茫然，“我是問我為什么在這兒……不是說……”

    “馬上我就要講到了，耐心點！”

    醫(yī)生狠狠地瞪她一眼，講起緋聞逸事又恢復(fù)了興奮狀態(tài)。

    “貴族男孩被拒之后懷恨在心，趁夜買通生活老師，潛入女生宿舍，破壞天然氣管道，并且點火引燃，結(jié)果把整棟樓都給炸飛了！”

    莉莉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她意識到這可能是奧狄斯和亞蘭的手筆。

    那棟樓該不會有人傷亡吧……

    她的嘴唇都在顫抖：“那、那……”

    “幸好！”醫(yī)生口鋒一轉(zhuǎn)，“現(xiàn)在快要期末了，沒人那么早回宿舍睡覺。只有少數(shù)幾個學(xué)生和生活老師受輕傷，反倒是蓄意引爆的貴族男孩自己被炸死了。”

    醫(yī)生打量她一番，用說教的口吻指指點點：“看來‘越努力越幸運’這句話是真的，你這種不去圖書館復(fù)習(xí)的懶鬼就會禍從天降?！?/br>
    莉莉摸了摸被子，又看了看自己身上。

    她穿著藍(lán)白條紋的病號服。

    “是誰把我救出來的……”她問。

    “爆炸聲全校都聽見了，特別恐怖，還在冒黑煙！”醫(yī)生崇敬道，“裁判所聽見動靜，第一時間趕往現(xiàn)場，圣職者們把所有傷員都救出來了。第二天，沒等貴族家長們討伐，他們就有了調(diào)查結(jié)果，也算堵住了各種對學(xué)院安全問題的質(zhì)疑?！?/br>
    他頓了頓，聲音突然冷下來。

    “你似乎好得差不多了，趕緊出院吧。這個床位一天要收……”

    “再見！”沒等他報出價格，莉莉就趕緊跑了。

    她起身時感覺口袋里有什么墜墜的，伸手一模，居然是一顆巨大的粉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