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緊張的時候，腦子里會莫名冒出很多亂七八糟的念頭。

    比如站在二樓樓梯口的艾斯，他突然注意到自己的皮膚顏色在月光下顯得異常蒼白。

    太難看了…這副模樣一定遜斃了…

    應(yīng)該曬曬太陽…明天一定要曬曬太陽…

    正天馬行空地亂想，樓下突然傳來說話聲，艾斯回過神來，下意識側(cè)起耳朵去聽，樓下的對話斷續(xù)傳入耳中，那內(nèi)容令他有些許難堪。

    很難說是怎樣的感受。

    當(dāng)時馬爾科平淡地放下手中水杯，問他現(xiàn)在對夢懷抱著怎樣的感情。艾斯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撇開頭去，半晌才回了一句，“她很好…很好很好?！?/br>
    然后就是長久的沉默。

    直到馬爾科再次開口，“會遺憾嗎？如果就這樣死了…”

    陽光從窗外落入房間，艾斯伸指摸了摸斑駁在漫畫書上的光點。

    “從前…我一直想知道自己降生于世是否是件好事…我來到這個世界，似乎沒有被任何人期待…但走到生命的盡頭，回頭去看，有路飛…有老爹…有你們…當(dāng)時我是真的覺得無憾了。”

    停頓了幾秒，艾斯又接著說道，“我沒想到會再次活過來…也許是我在做夢…或是幻想…意識模糊的時候，我聽到夢在喊我…她一直在叫我的名字，讓我不要離開…”

    午后的陽光有些熾熱，光點熨燙指尖慢慢升高溫度。

    “如果說遺憾…明明是我先認識她…”

    是我太蠢…如果早點認識到自己的心意…

    如果早點向她告白…

    抱手站在窗邊的不死鳥嘆了一口氣，他走過去，屈指重重敲在艾斯腦袋上。

    “干嘛?。俊?/br>
    莫名其妙被打的艾斯一下子從自怨自艾的氣氛中掙脫出來。

    “你就算再活一次，腦子還是不開竅。”

    艾斯抬起頭來瞪他，而馬爾科卻露出一個無奈的笑。

    “夢喜歡你…甚至可以說深愛著你?！?/br>
    “……！？”

    艾斯瞪大了眼睛，“可是…她選了你…她說…她沒辦法回應(yīng)我…”

    “她如果不愛你，她為什么要將你從冥界召喚回來？你有沒有想過，復(fù)活一個世人口中的惡魔，一個被政府公開處刑的罪犯…這件事有多難？！有多危險？！如果她因此被世界政府通緝！或者她受了傷！又或者…可她什么都沒有和我說，默默承受了一切…”

    眉頭蹙起，胸膛好似頂住荊棘。

    “你知道消耗了七萬枚元素之核是什么概念嗎？魔法消耗不是將燈泡放在插座上就會發(fā)光那么簡單，魔法耗盡再補充進去是在反復(fù)透支身體本源…七萬枚…再加上后面的…夢是在用自己的命換你回來！”

    說罷馬爾科捏緊拳頭，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將自己波動的情緒平復(fù)下來。

    “她太善良…她不說是不想讓我們覺得虧欠于她…”

    馬爾科揪住了艾斯的衣領(lǐng)，“但我們不能裝白癡！知道嗎？！”

    “我不知道……”腦子似有絲線斷開，“不…我是說！我現(xiàn)在知道了?。∷眢w還好嗎…還有你是說…她喜歡我？她真的真的喜歡我？？”

    黑發(fā)青年臉上的表情太過滑稽，他看起來既要哭，又像是想要笑。

    “夢的身體現(xiàn)在沒什么大問題…那條鱷魚雖然討厭，但他確實幫她補充了能量…”

    轉(zhuǎn)動瞳孔，不死鳥看著艾斯一臉期待的傻樣就來氣，于是他松開手，推搡了一下對方。

    “別什么都問我！是個男人就給我鼓起勇氣自己去問！”

    艾斯跳下床想往外跑，結(jié)果后衣領(lǐng)又被不死鳥揪住。

    “等等…不是現(xiàn)在！你這個笨蛋！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說……”

    腦中紛亂思緒太多，艾斯甩了甩頭，不再去關(guān)注樓下，抬腳幾步走到那扇虛掩的房門前。

    只不過下定決心是一回事，緊張又是另一回事。

    喉結(jié)滾動，艾斯吞咽下一口唾液，他抬手放在門板上，猶豫片刻，還是選擇屈指敲了兩下。

    “門給你留著呢?！?/br>
    門內(nèi)傳來回應(yīng)，但艾斯站著原地沒動，幾秒鐘后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接著就是啪塔啪塔的腳步聲。

    “怎么不進來呢？”

    以為門外是馬爾科的夢夢拉開房門愣了一秒，然后她趕忙抓住了艾斯的手腕。

    “你怎么跑上來啦？是哪里不舒服嗎？”

    指尖亮起微光，夢夢用魔法去感知艾斯的靈魂狀態(tài)，沒有任何問題，只是手碰到的皮膚燙得要命。

    “怎么那么熱？”夢夢慌慌張張去摸艾斯的額頭，“是發(fā)燒了嗎？你臉也好燙……還是說是魔法元素的原因？”

    心無旁騖的夢夢根本沒想到其他緣由，只在憂心她的復(fù)活術(shù)是否會有后遺癥。

    黑發(fā)青年耳尖燒得更燙，要是燒燒果實還在，艾斯覺得自己肯定渾身都要著火。

    可他現(xiàn)在也似渾身著火。

    “不…不是！我沒有生病…”

    艾斯緊緊抓住夢夢的手，讓她不要再摸來摸去。

    “是我…我有話想要和你說……”

    樓下突然一聲巨響，驚得夢夢顧不上艾斯的話語，見聞色瞬間鋪開，只見馬爾科一腳將沙鱷踹飛出房間，然后青色翅膀展開，不死鳥也緊跟著飛了出去。

    怎么了！？

    沙鱷怎么還在？他居然沒有被她氣走嗎？

    馬爾科怎么和他打起來了？？！

    夢夢將自己的手從艾斯手中抽出，扭身想走到樓梯口的窗邊去看看情況，才踏出一步，站在旁邊的黑發(fā)青年伸手從后面緊緊抱住了她。

    “不要走…”

    搞不清狀況的夢夢側(cè)臉去看艾斯，籠在月光中的青年皮膚蒼白得有些脆弱。他的眼睛被細碎的額前發(fā)遮住，整個人顯得格外落寞。

    “不要每一次…都選擇馬爾科…好不好？”

    心臟猛烈跳動兩下，夢夢突然就讀懂了此刻的氛圍。

    為什么馬爾科預(yù)約了今晚的時間，出現(xiàn)在此處的卻是艾斯。

    他做出了讓步，他將他的兄弟推向她。

    “艾斯…”夢夢抬手揉了揉艾斯緊貼著自己的腦袋，“我救你，是因為我想救你，我想要你活下去……這世界其實有很多美好，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從以前到現(xiàn)在，這個想法沒有改變過?！?/br>
    回應(yīng)她的是收得更緊的手臂，埋在肩頸的腦袋傳來輕輕的抽泣聲。

    “你不要有壓力，我沒有想過需要你回報什么…

    人們常說…當(dāng)你為一件事付出太多的時候，你會覺得它必須成功圓滿；當(dāng)你為一個人付出太多的時候，你會覺得他就是屬于自己的……

    我不想做那樣自私的人…艾斯，你是自由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別被我困住?！?/br>
    “你都不懂！”

    艾斯猛地抬起頭，滿臉淚痕語氣卻惡狠狠的。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從過去到現(xiàn)在，死了又活了…我還是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

    淚水沾濕柔軟臉頰，懷中少女散發(fā)著令人目眩神迷的香味。

    “你把我從冥界召喚了回來…你就必須對我負責(zé)！你不能再丟下我…不能再說沒辦法回應(yīng)我…你得負責(zé)…你要負責(zé)……”

    溫?zé)岬乃温湓诩珉危胄靥拧?/br>
    最初的驚訝過后，夢夢也濕了眼眶，她微微笑起來，將手貼在艾斯臉上。

    “艾斯…”

    她呼喚他。

    艾斯握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了，我會負責(zé)的?！?/br>
    夢夢轉(zhuǎn)過身來，她注視著艾斯的眼睛，笑得格外溫暖。

    然后夢夢踮起腳尖，輕輕吻住了艾斯的嘴唇。

    不再是匆匆一點，夢夢抬手勾住艾斯的脖子，閉上眼緩慢又仔細地傳達著自己的心意。

    伴著淚水的吻是苦澀的，但艾斯卻莫名嘗到了蜂蜜奶油的甜味，一切變得輕飄飄的，幸福似乎就從此刻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