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禪寺門側(cè)的小徑，夜里無人打掃，滿地的枯枝落葉。

    路過杏黃色的院墻，季曦在離寺門幾步處站定。季昭專心循著她走的每一步，因她這一停，抬眸看向她。

    “我就不進去了，佛珠包著紅紙放在凈心堂后面禪房的香爐里，你自己去拿?！?/br>
    季曦面色不自然，暗自揪著短裙的邊沿。早知道要來這里，她就在家換身衣服了。

    季昭默不作聲，眼睛里滿含抗議，兩人僵持許久。

    她只好脫下西裝外套，惹得他環(huán)顧四周，難得開口，帶有難忍的沙啞：“別在這脫，換個地方?！?/br>
    季曦拿外套遮住裸露的腿部，袖口在背后固定系住。她心想她這樣應(yīng)該不冒犯吧，不解他說這話的含義，跨過門檻進入寺廟。

    “......”

    纖細修長的腿晃在他眼前，這種只給他看的錯覺讓他更加緊跟在她身后。

    進門后，季曦領(lǐng)著三柱清香正打算去點香，回身看向季昭。

    這人壓迫感十足地跟在她身后好長時間了，生怕她跑似的，兩手空空，現(xiàn)在正茫然地看著她。

    她主動牽起他的手，把他拉到了身旁，又領(lǐng)了三柱香放在他掌心。

    “不管你信不信佛，來到這里都要抱有敬畏心，遵守這里的規(guī)則?！奔娟叵肫鹚麤]來得及看廟外的參觀須知，但她還有點印象?！安欢亩伎梢詥栁?，我跟你說?！?/br>
    季昭看著她小手帶著他的手合上掌心，眼眸微動，應(yīng)了一聲。

    “這里祈福許愿，靈驗嗎？”

    “心誠則靈?！?/br>
    他跟著她學(xué)，左手拿香，右手點燃，雙手舉著香抵到眉間對齊的位置。兩人相視，一同對著佛像作揖行拜，將香插進香爐，雙手合十祈福。

    他只求她不再丟棄他，與她永不分離。

    映入他眼簾的便是還在祈福的她，點燭臺里的火焰為她染上一層暖光，如幻境般虛無縹緲。

    帶有余溫的大衣罩在她身上，把她包裹得嚴嚴實實。她祈福完，怔怔地望著他。

    “我猜，這里有個規(guī)矩，是說不能穿短裙吧。”

    她總是堅持那些條條框框，他愿意附和著她的相信。

    兩人并肩走到長廊，蓮花燈遍布到望不見的盡頭。這里異常安靜，周遭幾乎沒有香客，與白天熙熙攘攘的人潮形成鮮明對比。

    無邊的夜幕里，淹沒了散著禪意的殿宇。除了后面中心亮光的佛像，僅有為數(shù)不多的大殿里留有橙紅色燈光。

    季曦遠遠張望凈心堂的方位，那里是亮的。只是來往未見僧人，禪房開放的可能性想必不高。

    “季小姐，路很長，不如向我介紹這里的規(guī)矩打發(fā)時間?！?/br>
    “好?！奔娟仵久枷肓讼?，“不走回頭路，不走彎路。”

    “嗯，我跟著你走?！?/br>
    ......

    “不要用手機對著佛像拍照?！?/br>
    “這個你放心，我能用來作案的工具因為剛才上山給你照路不幸電量耗盡。”

    “你手機沒電了，怎么回去？”

    “不是還有你嘛。”

    走出盡頭，迎面是左右并排的祈愿樹，上面密密麻麻系滿了紅色的緞帶。

    內(nèi)里亮著的偏殿便是凈心堂，季昭看見牌匾上的字，確定她所言非虛。

    季曦攔住他跟著的步伐，不知道她的解釋能不能讓他止步于此。

    “殿里禪房住著女住持，夜深多半正在休息，你不方便進去?！?/br>
    “好，我在這里等你?！?/br>
    他目送她進殿，來到祈福樹下。

    百無聊賴，不如看看世人所愿。

    大部分紅綢，都印有吉祥祝福語，祝福家人健康、財源廣進、學(xué)業(yè)上岸、愛情永存。

    還有的是游人親自書寫，他定睛在一條寫有英文的綢帶。

    「Reunion  is  fate.」

    他想，這個一定要讓她看到。

    等待很容易給人時間過得很慢的錯覺，他也不知道現(xiàn)在過了幾分鐘。梵音縈繞在他耳邊，伴隨酒精的作用，他有點暈。

    殿里出來一位女僧，他走上前去詢問里面情況。

    “現(xiàn)在殿內(nèi)無人，那位女施主剛已離開?！?/br>
    他瞬間清醒，無聲的哽咽溢在心頭。他沖進殿內(nèi)，不愿相信再次被丟棄的事實。

    看到后門黝黑交錯的過道，他橫沖直撞出去，即使他不知道這些路通往哪里。

    *

    小道邊竹影婆娑，安靜得只有蟲鳴和似有若無的風(fēng)聲。

    季曦開著手機手電筒探路，快步朝寺廟出口處走著，同時不斷刷新打車頁面，山上信號不穩(wěn)定，刷了半天都是白屏。

    剛才她敲禪房門，無人應(yīng)答。一位在里面誦佛經(jīng)的女僧人告訴她這座寺廟夜間多有行竊不軌之事，所有禪房都已落鎖不予開放。

    她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朝著殿外望一眼，毅然選擇賭一把。

    寺廟出口旁有法物流通處，她想再為他請條相似的手串，順便打好車，趁他沒反應(yīng)過來直接把他帶回去，逃過今晚一劫。

    只是，面前九宮格里擺放的手串們讓她犯了愁。

    有十八籽、各種形狀的菩提和吞金獸，都比他那串精細好看，也證明了那串的無可替代性。

    她賭輸了。

    寺廟出口近在咫尺，手機顯示附近有車。

    其實，只要過了今晚，她就能把它拿回來，才不想用身體還他。

    不知不覺，她跨過出口的門檻。她回頭再看寺廟最后一眼，夜晚這里確實有點瘆人。

    這人衣服在她身上，手機也沒電，這里也不安全。

    她以前睡過比這里更惡劣的環(huán)境，難民營里沙土那硌人的顆粒感她還記得。

    可他，不行。

    她要帶他回去。

    她循著原路小跑，回到祈福樹下，他卻不在。

    她推算他可能的方向，繞著外圍走一大圈找他。

    離出口還有一段距離，這里立著一尊巨大的釋迦摩尼佛像。佛光普照這里，唯有四周黑不見物。

    她揮著手電筒，泛泛掃過。

    看來，他從出口出去了，她趕忙出去。

    “季曦！”

    他只知道這尊大佛是離出口最近的，不辨方向，看到那螢火蟲般的光，他從旁邊暗殿出來抓人。

    “你在找死。”他眼里滿是嘲弄和戾氣，聲音顫抖到變調(diào)。

    全都在騙他。

    無論是神明，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