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擔(dān)心這種事！

    曼托菲爾雙眼圓瞪在心中怒吼，吼聲讓他反抓萊奧手掌的動作慢了一秒，令人類成功松手小跑步奔向舞池。

    萊奧越過半個舞池來到樂隊面前，和指揮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話后，蓄著小鬍子的指揮揚手讓弦樂隊下場，一旁休息的銅管樂隊與鼓手一一坐上空位。

    舞池邊的賓客沒有漏看這個變化，其中一些人很快就猜到這可能是某種特別表演，伸手將準備入舞池的親友拉回來，雙手抱胸等待萊奧的下一步。

    萊奧脫下外套、背心與領(lǐng)結(jié)，先將三者放到靠墻的空椅上，再捲起袖子拉松襯衫，一面活動手腳一面走到舞池中央。

    曼托菲爾快步追到舞池邊，注視萊奧拉松衣領(lǐng)，古銅色、沒有一絲瑕疵的頸子、鎖骨與下手臂曝露在燈光下，令他的焦躁感瞬間升高三倍。

    ──我為什么沒有挑個地方留下咬……

    輕快、活潑的樂聲打斷曼托菲爾的思考，指揮揮舞著細長的指揮棒，與先前風(fēng)格與節(jié)奏都相去甚遠的曲聲由樂手的唇間與手下流瀉而出，驚動宴會廳內(nèi)其他賓客，將原本在角落交談或飲食的非人們引到舞池邊。

    萊奧隨節(jié)拍舉起、放下、彎曲與伸直手腳，動作起初看起來頗為滑稽，像極了被笨拙cao偶師控制的小木偶，引起圍觀者一陣竊笑，然而在小號手仰頭吹出高音的瞬間，他忽然曲膝躍起翻滾一圈，雙手撐地兩腳半折，以倒立之姿快速回旋。

    這個舉動讓笑聲消失，而當(dāng)萊奧打開雙腿做出酷似鞍馬選手的旋轉(zhuǎn)時，周圍響起短暫的驚呼，呼聲一路延續(xù)到人類側(cè)倒以肩頭觸地，反覆翻轉(zhuǎn)上身、扭動腰桿如風(fēng)車般掃過半個舞池，并在對方以頭為軸心打轉(zhuǎn)時攀上高峰。

    曼托菲爾站在驚嘆聲中，雙眼緊鎖舞池中央以驚人姿勢翻轉(zhuǎn)跳躍的人類，對方身上的白襯衫由平整轉(zhuǎn)為松縐，深色皮膚爬上細小的汗珠，紅發(fā)在舞動間散開，蹬向天頂?shù)耐群现?jié)拍，看上去比平常更長更有力。

    曼托菲爾感覺自己的胸口燃起一團火，尤其是當(dāng)他與萊奧短暫的對上視線，看見人類揚嘴放肆的笑，導(dǎo)致自己左右的女性非人者雙眼發(fā)亮?xí)r，這團無名火更是旺盛到危及理智的程度。

    好在在曼托菲爾的理性化為灰燼前，萊奧的表演來到尾聲，他放下腳恢復(fù)立姿，向前小跑數(shù)步后屈膝滑行，最后停在銀發(fā)夜血者面前，坐在地上朝對方伸出手。

    曼托菲爾抓住萊奧的手，用介于適當(dāng)與過猛之間的力道將人拉起，而這個舉動成為賓客們鼓掌的信號，混雜呼叫與笑聲的掌聲一瞬間佔據(jù)宴會廳。

    萊奧還沒站穩(wěn)腳步，便喘著氣迫不及待地問：「怎、怎么樣？」

    曼托菲爾張口靜默片刻，瞪萊奧一眼伸手替對方翻正衣領(lǐng)道：「愛現(xiàn)?！?/br>
    「喜歡嗎？」

    「太囂張了?！?/br>
    曼托菲爾冷淡地回答，將萊奧襯衫的釦子扣到頂，以僅夠兩人聽聞的氣音道：「別在外面跳這種舞，會惹麻煩的?！?/br>
    「什么麻煩？」萊奧偏頭問。

    曼托菲爾腦中浮現(xiàn)周圍女性凝視萊奧的模樣，重重扯平人類的衣領(lǐng)粗聲道：「麻煩就是麻煩，沒有分什么！」

    「?。吭趺磿]……」

    「你這個人類真是有意思啊?！?/br>
    阿里亞德的聲音突然插入兩人之間，曼托菲爾與萊奧雙雙往自己左方或右方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獅人主和穆爾舵站在他們身邊。

    曼托菲爾反射動作將萊奧拉到自己身后，從阿里亞德的紅瞳中捕捉到露骨的興趣，先前燒烤過心神的無名焰再次燃起，翠眼迅速轉(zhuǎn)沉轉(zhuǎn)銳，從外套內(nèi)袋中掏出兩片葉子，一片夾在掌心，另一片則扔向獅人主。

    阿里亞德輕松夾住綠葉，挑起單眉問：「這是做什么？」

    「在精靈的宴會上，有一種名為『飛葉戰(zhàn)』的游戲?！?/br>
    曼托菲爾輕輕撫過掌上的葉子，葉片受到他的魔力浸染，由蒼綠緩緩轉(zhuǎn)為銀灰：「雙方各自cao縱樹葉，先讓葉子碰到對手的一方獲勝，過程中不得移動，也不可以樹葉之外的器物攻擊或防御?！?/br>
    「你想和我玩游戲？」阿里亞德瞇起眼問。

    「不敢嗎？」曼托菲爾反問，手中的樹葉泛起金屬光輝。

    穆爾舵拉平嘴角，上前半步靠近主人細聲道：「阿里亞德大人，這游戲?qū)δ弧?/br>
    「你的挑戰(zhàn)，我接受了。」

    阿里亞德截斷屬下的建言，松手讓樹葉落地道：「不過樹葉承受不住我的力量，我要換其他東西，行嗎？」

    「可以?！?/br>
    「那我就用……」

    阿里亞德環(huán)顧左右，沒有找到合意的物品，皺了皺眉抓起自己頭發(fā)，反手切下一戳金絲，將發(fā)絲捲成一束隨意打上兩個結(jié)，晃晃發(fā)結(jié)道：「這個，不算犯規(guī)吧？」

    曼托菲爾以行動代替回答，舉步走進舞池中，站在池子左側(cè)沉默注視阿里亞德。

    阿里亞德也踏入池內(nèi)，停在舞池右方距離曼托菲爾十多步遠處，以指把玩自己的發(fā)結(jié)。

    宴會廳內(nèi)的細語雜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混雜緊張與興奮的寂靜，上百條視線從前后左右投向一銀一金兩名夜血者，期待更催促著游戲的開始。

    眾人的期盼很快得到回應(yīng)，阿里亞德手指一彈將發(fā)結(jié)扔到半空中，在離指時還捲曲、柔軟的金發(fā)倏然拉直，如飛針般射往曼托菲爾的咽喉。

    發(fā)結(jié)在眨眼間來到曼托菲爾面前，不過在它貫穿夜血者的咽喉前一刻，銀葉從旁而降，捲住結(jié)身將對方飛馳的方向扭轉(zhuǎn)一百八十度，憑藉自身的魔力和敵人尚未收回的「前進」指令，以兩倍速逼近阿里亞德。

    阿里亞德雙眼一亮，揮手讓發(fā)結(jié)展開，包裹其上的銀葉先被甩開，再遭復(fù)數(shù)的發(fā)絲貫穿，最后用力一扯化為碎片。

    「太弱了，精靈主！」

    阿里亞德愉快地呼喊，再次將發(fā)結(jié)揉成金針，穿過飄落的碎葉飛向曼托菲爾的眉心，睜大眼等待對方噴出鮮血，卻在對方見血前便先聞到腥味，臉頰也同時傳來刺痛。

    而幾乎在血味、痛感出現(xiàn)的同一秒，急馳的發(fā)結(jié)突然攔腰斷成兩截，于半空中晃蕩兩下后，被七八片僅有指甲甚至米粒大小的樹葉碎片拍到地板上。

    曼托菲爾俯視著在地板與葉片間扭動掙扎的發(fā)結(jié)，抬頭望向左臉掛血表情驚愕的阿里亞德，招回割傷對方臉頰的碎葉道：「太大意了，獅人主?！?/br>
    「……的確。」

    阿里亞德抹去面頰上的血，露出尖白的獠牙道：「下次我會把你的葉子切到用放大鏡也找不著?！?/br>
    「如果你還有下次的話?！孤蟹茽柪淠幕貞?yīng)，轉(zhuǎn)身走出舞池。

    池邊男女看向曼托菲爾的目光不再只有好奇或輕蔑，而是多了幾分尊敬與思量，其中幾人甚至在他走近時向前半步，似乎想向銀發(fā)夜血者搭話或邀舞。

    可惜他們誰也沒成功，因為萊奧搶先一步張開手臂抱住曼托菲爾，將下巴放在夜血者的肩頭上喜悅地喊道：「帥、呆、了！曼托菲爾你太精采了，我又重新愛上你一次了?！?/br>
    曼托菲爾整個人僵住，靜止兩三秒才舉起手推推萊奧的腰低聲道：「還有別人在，別亂說話，放手?！?/br>
    「我是真心的?！?/br>
    萊奧松手放開曼托菲爾，摸著下巴瞧著夜血者道：「不過沒想到你也會演戲誘敵啊，要不是我相信你肯定能贏，在看到那搓頭發(fā)刺向你的眉毛時，一定會衝上去把你撞開。」

    「別來，你趕不及，而且也撞不動我?！?/br>
    曼托菲爾嘴上說的嚴厲不留情，胸口卻涌起暖意，停頓片刻低聲問：「你相信我不會輸？」

    「當(dāng)然，我對你有絕……」

    萊奧從眼角馀光瞧見樂隊成員抓著自己的外套與背心招手，這才想起自己把衣服留在樂隊的休息區(qū)，趕緊奔向成員取回自己的衣物。

    曼托菲爾遠遠望著萊奧邊走路邊穿背心，同時還空出一隻手滑手機撥號，這種不成體統(tǒng)的舉動本該叫人生厭，但人類做起來非但不使人反感，反而洋溢著孩童般的率直與可愛。

    「我聯(lián)絡(luò)上古魯了。」

    萊奧晃了晃手機，扣上背心的釦子道：「他說大概五分鐘內(nèi)上來，只是他手中沒有邀請函，大概沒辦法靠近宴會廳，要我到電梯口等他?！?/br>
    曼托菲爾點頭表示了解，和萊奧并肩走出宴會廳，站在廳門正前方的玫瑰金電梯前等待骨骸騎士現(xiàn)身。

    電梯門很快就開啟，門內(nèi)僅有古魯塔克一人，他按著開門鍵等萊奧進來，并在對方進入后松開按鈕。

    曼托菲爾看著電梯門緩緩合起，在門扉完全密合前忽然伸手卡住門，側(cè)身擠進電梯廂中。

    「曼托菲爾？」

    「曼托菲爾大人？」

    萊奧和古魯塔克同時驚呼，藍眼與幻術(shù)構(gòu)成的灰瞳直直盯著夜血者，不明白對方想做什么。

    「到停車場，然后回飯店?！?/br>
    曼托菲爾沉聲下令，別開頭無視仍處于訝異狀態(tài)的人與骨骸。

    萊奧在舞會上引起太多人注目，即使有古魯塔克做護衛(wèi)也難保不會遭遇危險，因此自己有必要親自護送，以行動宣示這名人類是布洛捏爾的一員，任何覬覦他的人都會遭到森林精靈主的討伐。

    ──絕對不是捨不得和他分開。

    曼托菲爾在心中輕語，看著樓層顯示以秒為單位遞減，細微的失重感攀上身軀，直到電梯廂到達底層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