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青放下筆，抬頭，黑板旁邊的時鐘指向七點(diǎn)多，她的作業(yè)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她挺直腰，仰頭活動了下脖子，教室里的吊扇只開剩她頭頂那盞，同學(xué)們都走光了，只剩她一個。

    饒青收拾好桌面，在抽屜找了好一會兒都沒找到作文本，這是周末要完成的作業(yè)，她必須得把它找出來，她四處翻找，抽屜、收納箱、書包，她找了個遍兒都沒見著。

    可她明明記得今天下午杜莉抱了一大沓作文本回來又分發(fā)下去。

    饒青開始苦惱地回憶那會兒她到底有沒有收到作文本。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她想不起來。

    饒青甚至翻了下杜莉抽屜，還是沒找到。

    還有一個可能。

    不知道教師辦公室鎖門沒有。

    不管了，先去看看好了。

    饒青離開課室，徑直往教師辦公室的方向走，她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教師辦公室的窗口還亮著燈。

    辦公室的門敞開著，饒青剛走到門口就望見獨(dú)自坐在里面的班主任。

    “篤篤。”

    饒青瞧著老師，屈起食指叩了幾下門板。

    老師的視線從電腦前移開，望向門口。

    這間辦公室不大，只有四個工位，饒青站在門口，老師坐在她的兩點(diǎn)鐘方向。

    她沒想到這個點(diǎn)兒辦公室還有人，又恰巧是班主任。

    “進(jìn)來吧。”老師說。

    饒青剛邁進(jìn)門口。

    “把門帶上?！崩蠋熣f。

    饒青心頭閃過絲異樣，但她還是背過身輕輕關(guān)上門。

    老師和藹地笑著，“找我什么事？”

    “老師?！别埱嘧叩剿埃澳@里有我的作文本嗎？我上午好像沒有收到?！?/br>
    “噢?！彼鲱^望她，嘴角掛著微笑，“是在我這兒，杜莉這個馬大哈，拿作業(yè)的時候把你的落下了。”

    “那你取走吧。”他拉開辦公桌右下方的抽屜。

    饒青從這個角度俯視，能清晰看見班主任的雙下巴，她移開視線，眼睛掃向他的辦公桌，上面放了幾盆綠植，她叫不出它們的名字，只認(rèn)得一盆仙人球。

    他取出作文本，推上抽屜。

    饒青瞧向老師。

    “最近學(xué)習(xí)怎么樣？”他面容慈祥，很普通地在詢問學(xué)生的學(xué)習(xí)情況。

    細(xì)看，饒青其實(shí)長得很清秀，學(xué)習(xí)也不錯，但她一向沉默寡言，安靜得像小透明。班里沒人找她茬，也沒人特別注意過她。

    饒青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師的問題，她瞧了眼老師手里的作文本，頭微垂嘴微張，半晌憋出一句。

    “挺好的。”

    她像只小兔子，看上去完全無害。

    “那就行。”他放下手里的作文本，“拿走吧。”

    “好?！彼龖?yīng)了聲。

    饒青伸手，指尖剛觸到辦公桌上的作文本，細(xì)白的手腕被老師握住。

    “最近有沒有遇到什么困難，跟老師講?！彼罩氖滞?，抬頭看她，兩只眼睛彎成瞇縫眼。

    饒青看著手腕上老師肥厚的手指，腦海里瞬間空白。

    她從未預(yù)設(shè)過老師會做出這種行為，縷縷刺骨的寒意從她的手腕蔓延至全身。

    她緩慢地推開老師的手，不自覺退后一步，她右手握著左手的手腕半抱在胸前，整個人輕微地發(fā)抖，雙目沒有聚焦。

    “老師是不是嚇到你了？”他扶了下框架眼鏡，人還是笑瞇瞇的，“我就是想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br>
    饒青的眼睛終于找到焦距，她望著他。

    老師的臉上還掛著笑意，她越看他的面目，越覺得丑陋。

    他又從辦公桌拿出一個掌心大小的證件遞給她。

    “這個你收好?！?/br>
    饒青回過神，視線緩緩下移，望向他手。

    他拿著本低保證。

    她取過翻開一看，是家里的沒錯。

    不過是以前困難的時候辦的，后來家里經(jīng)濟(jì)好轉(zhuǎn)，這本證早就過期了。

    它為什么會在班主任手里？

    她怔愣地望著眼前的老師。

    無措的神情讓人覺得有機(jī)可乘。

    班主任咽了口唾沫，他站起來毫無預(yù)警地捧住饒青的臉?！袄蠋熡H親你?！?/br>
    他肥胖的身軀湊得很近，嘴唇就快貼上來，饒青的臉閃躲著，可和他的力量差距太大，情急之間，她抓起桌上的仙人球砸上他的臉。

    他吃痛慌亂間扶住桌沿，一個不穩(wěn)跌倒碰掉了身后辦公椅，他側(cè)身伏在地板，椅子砸在他的后背。

    班主任雙手捂住右眼，痛得像條蛆蟲一樣在地板上蠕動身子，嘴里發(fā)出吱吱哇哇的怪叫。

    饒青望著他，手里還緊攥著布滿密刺的仙人球，她被嚇懵了，甚至感受不到痛意。

    班主任用一只手指她，“你居然——”

    “一臉窮酸樣?！彼蛔∮檬贮c(diǎn)她，“裝什么裝？”

    她松開手，仙人球掉落地板，滾到腳邊，她奔出教室。

    饒青蜷縮坐在教學(xué)樓陰暗的角落，渾身發(fā)抖，眼淚從眼尾不斷滑落，她啜泣地看著右手掌心，幾根綠色尖刺扎進(jìn)掌心和指腹，她剛才應(yīng)該砸得很狠。

    她吸了口氣，拔掉手里的刺，十指連心，她這才感受到鉆心的痛。饒青撐著地板起身，跑進(jìn)廁所，打開水龍頭。她水里不斷搓洗手腕和臉，直到皮膚發(fā)紅也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