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之喬回到會議室，站在門口，招了招手，把下屬叫了過來，“我有些很重要的事，要回酒店處理，你們繼續(xù)?！?/br>
    深夜，出租車開得飛快，二十分鐘后，柯之喬到達(dá)幾公里外的希爾頓酒店，下車后，她一刻都沒有耽擱，直接走到前臺禮賓部，“你好，我問下紀(jì)月，紀(jì)女士的房間號？”

    “不好意思，我們不能隨意透露……”

    前臺小姐的話還沒說話，柯之喬直接在手機(jī)通訊錄里找到一個號碼撥了出去，電話那頭的人還在睡覺，聲音帶著慵懶，“小喬姐，怎么了？”

    “我在武夷山希爾頓，我想知道我們紀(jì)總的房間號?！?/br>
    “噢，好，稍等?！?/br>
    柯之喬掛了電話，沒一會，禮賓部的固定電話響了，前臺小姐狐疑著接起電話，“您好，這里是……”她抬頭看了眼坐在對面的柯之喬，“噢，好的，貴賓是嗎？我明白了?！彼弥髽?biāo)，開始cao作，點(diǎn)了幾下之后，“不好意思，并沒有紀(jì)月女士入住?！?/br>
    聽到這，柯之喬原本坐在沙發(fā)上的身子，不由直了起來，一些不安開始縈繞在心頭上。

    “紀(jì)錄片的紀(jì)，月亮的月，沒錯，確實(shí)沒有這位女士check  in的記錄，不好意思?！闭f完這句話，禮賓小姐就掛了電話，還有些為難地朝柯之喬笑笑。

    電話剛掛，這頭，柯之喬的手機(jī)響了。

    “小喬姐，紀(jì)總確實(shí)沒有入住，我之前給她留了房間，怎么了？”

    “好。知道了，謝謝?！笨轮畣毯苡蟹执?，一句話都沒有多說，掛了電話后，直接拿著包走出酒店。她剛開始幾步還走得很從容，到最后，幾乎是小步快跑著。

    她站在酒店門口，給賽事方總監(jiān)打電話，剛才他們還一起開會。

    過了有一會，那頭才接，接起來，還沒說話，就聽到柯之喬說，“胡總，我們紀(jì)總沒有到酒店入住，她手機(jī)也打不通，我需要當(dāng)時送她去酒店的，那個司機(jī)的手機(jī)號碼?！?/br>
    “噢，好的，是不是換了個酒店住，沒通知??？”這個人姓胡，是TN100賽事方的總監(jiān)，他也沒當(dāng)一回事，心想，大活人，有手有腳的，手機(jī)關(guān)機(jī)的原因也太多了，他嘴里“噢”著，心不在焉地點(diǎn)開筆記本電腦里文件，鼠標(biāo)往下拉，找到其中負(fù)責(zé)車輛管理的人員信息，“好的，柯總，我現(xiàn)在就打電話給負(fù)責(zé)人，您稍等?！?/br>
    突如其來的插曲，讓比賽前最后一次流程會不得不中斷。今天的會議上，除了賽事方，贊助商品牌的負(fù)責(zé)人之外，當(dāng)?shù)匚穆谩⒐?、?yīng)急、衛(wèi)生等相關(guān)職能部門的人員也來了不少。

    會議中斷了，有人索性就起身離開會議室，去洗手間或者去抽煙，還有人拿起自己面前的礦泉水，叁叁兩兩說起話來。

    突然間，就看見先是贊助商那邊的幾個人站起身，匆忙離開會議室，隨后，賽事方的那個胡總，也起身離開了。

    大家還在好奇的時候，過了會，有個賽事執(zhí)行經(jīng)理走進(jìn)來，他笑著，“不好意思，有領(lǐng)導(dǎo)來了，今天的會就先到這，辛苦大家了?！?/br>
    有人站起身，收拾面前的會議資料，都半夜了，散了更好，正合心意。

    柯之喬拿著手機(jī)，站在落地窗后，不知道在看什么，但是她身上的低氣壓，壓的下屬不敢靠近。

    她感覺到有人走向自己，立即轉(zhuǎn)身，“怎么樣？”

    賽事方的這個胡總，穿著統(tǒng)一的黑體恤和長褲，胸前掛著工作證，年紀(jì)和柯之喬相仿，他步履匆忙，走到她面前，壓低聲音，“司機(jī)也聯(lián)系不上，”又看到柯之喬著急的表情，趕忙安撫道，“負(fù)責(zé)人一會就下來。你放心，如果出事了，我們比你們更著急?！?/br>
    現(xiàn)在時間剛過12點(diǎn)，幾個小時后就是開幕式，明天就是正賽了。一場比賽投資幾千萬，如果出事了，正賽必定要打了水漂，更有可能，之后幾站都要被喊停?，F(xiàn)在最著急的肯定是賽事方，胡總舔了舔嘴唇，“我現(xiàn)在，要去跟集團(tuán)領(lǐng)導(dǎo)匯報一下情況，10分鐘后，我們在隔壁會議室碰頭?！?/br>
    柯之喬點(diǎn)點(diǎn)頭，她也一樣。

    這個胡總一走，她的下屬就圍了上來，每一個人臉上都是焦急的表情，她的視線在他們面前一一掃過，聲音變得異常嚴(yán)厲，“不管，接下來發(fā)生什么事，第一，要以紀(jì)老板的安全為首要條件，第二，不允許對外透露任何她的個人信息，明白了嗎？”

    她的眼神和聲音一樣銳利，看過面前每一雙眼睛，“如果被我知道，誰違反了，不要怪我不留情面?，F(xiàn)在，你們先去會議室等著?！?/br>
    走廊里的人，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匆匆忙，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事，一部分人依舊閑庭信步。

    柯之喬撥出手機(jī)號碼，那頭似乎沒有睡，一秒就接了起來。

    “怎么樣？”

    她躊躇了一下，像是在思索如何表達(dá)，那邊打斷了她的思緒，“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紀(jì)老板……”她咽了下口水，深吸一口氣，“紀(jì)老板沒有入住酒店，送她去酒店的司機(jī)，也失聯(lián)了?！?/br>
    她說完之后  ，電話那頭，久久沒有聲音，就當(dāng)她想著如何說下去的時候。

    那邊說話了，聲音異常沉著和冷靜，“我現(xiàn)在開車過來。有任何進(jìn)展，你打我電話?！?/br>
    “可是開過來7.8個小時呢？莫總你……”

    她的話被莫奇打斷，“最早的高鐵都要8.9點(diǎn)，我現(xiàn)在開車，這個時間都能到了，好了，不說了，保持聯(lián)絡(luò)?！?/br>
    柯之喬實(shí)在沒有理由拒絕，而且，心里的慌亂，似乎，也在被這個電話安撫，“那趙總那邊？”

    “等我到了，再評估。所有的事，有了明確的結(jié)果之后，再向投資人披露?！?/br>
    莫奇看不到，電話這頭，她用力地點(diǎn)點(diǎn)頭，“我知道了?！?/br>
    “還有，我相信，紀(jì)月會沒事的?！?/br>
    他拿起手機(jī)，返回臥室，隨意拿了幾件衣服，最后叫了聲“噸噸”，灰色的邊境牧羊犬從窩里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毛。

    他牽著它，走去小區(qū)附近的寵物店。寵物店老板拿過它的牽引繩時，它出乎意料的安靜，老板剛想帶它離開，他出聲叫住了。

    莫奇蹲下，撫摸著噸噸柔軟的被毛，它一向不喜歡被莫奇摸，今天，卻出奇的乖巧，“我不能帶你去，但是我保證，我會把你jiejie帶回來的?！彼孟衤牰耍⑽?cè)頭，主動蹭上他的掌心。

    宋懷汎一走，那對兄妹立刻打車來到了古北。

    這個時間，喧囂的吳中路也安靜下來了，穿著西裝的保安站在崗?fù)ね庵狄拱啵姷絻蓚€半大的孩子，看上去像是來調(diào)皮搗蛋的樣子，保安立刻出聲呵斥，“小朋友，這里不能隨便進(jìn)去?！?/br>
    “我們來找人?！备绺绫砬楹芴翎?，回了句，能和宋懷汎做同學(xué)的，其實(shí)家庭檔次都差不多，這對兄妹很少被這么攔著。

    “稍等，你們找誰？”他轉(zhuǎn)身走進(jìn)崗?fù)?，?zhǔn)備拿對講機(jī)，剛一轉(zhuǎn)身，meimei拉了拉哥哥的衣袖。

    兩個孩子眼神一對，瞬間就往里沖。保安這才反應(yīng)過來，嘴里大聲吼道，追了兩步，想起來，轉(zhuǎn)身回去拿對講機(jī)，“兩個小孩跑進(jìn)去了?！?/br>
    孩子銀鈴般的笑聲劃破寂靜的黑夜，女孩邊跑邊笑，“哥，C座在哪？”

    男孩在前面帶著頭，回頭看了眼女孩，“跑進(jìn)去再說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特別眷顧著，他們聽到保安追過來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大，只好沿著花壇奮力往前跑，就在此時，看到花壇盡頭的一棟高層，外墻上亮著C座的銘牌。

    兄妹兩喘著粗氣，男孩準(zhǔn)備按下屏幕上的數(shù)字，而女孩則單手扶墻，大口呼吸著，胸口強(qiáng)烈起伏，說話聲都斷斷續(xù)續(xù)，“哥，宋……宋……在家嗎？”

    “不知道……”

    門禁“嘟嘟”響著，久久沒有人接，女孩回頭，看到保安快追上來了，手電筒發(fā)出的光束直直地向他們這頭射來，她有些害怕，拉了拉男孩的衣袖。此時，男孩也有些害怕，他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心中默念，‘有人在家，有人在家’。

    “哥。”女孩轉(zhuǎn)過頭，聲音帶著哀切，她下一句還沒說完，門禁接通了，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你們找誰？”

    “我們是宋懷汎的同學(xué)，有事，要找宋霽輝，不，宋叔叔?！?/br>
    話音剛落，玻璃門上的電子鎖發(fā)出解鎖的聲音，男孩趕緊推開門，門只推開一條縫隙，兩個小孩就靈活地鉆了進(jìn)去。

    阿銀等在電梯口，和門禁畫面里看到的一樣，兩個小孩，面孔青澀，看上去確實(shí)一副初中生的年紀(jì)，他仍舊重復(fù)了一遍，“你們是汎汎的同學(xué)？”

    不知道是不是阿銀身上那種掩蓋不了的市井氣，男孩竟然也不如平日表現(xiàn)出來的那般天不怕地不怕，他用力地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脫口而出，“我們今天去了一個人的家里，有一大面墻，上面全是宋叔叔他老婆的照片，”他連比劃帶說，“很大一面墻?！?/br>
    只是這么有一句話，阿銀的眉頭立刻皺在一起，他意識到，正在發(fā)生一件足以改變所有人命運(yùn)的事，“你慢慢說，仔細(xì)說?！?/br>
    兄妹兩坐在沙發(fā)上，把這幾個小時里，看到的、發(fā)生的，甚至后來來了什么人，他們干了什么事，都原原本本，明明白白地講了出來，一絲一毫都不敢遺漏。

    也許真的是老天爺眷顧，阿銀來古北拿宋霽輝的東西，有事被耽擱了，所以，來的也晚，就在他剛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這對兄妹來了。

    阿銀拿著手機(jī)，回頭看了眼，正坐在沙發(fā)上大口喝水的兄妹，宋霽輝去了德國，朋友的球隊(duì)贏了歐冠半決賽，月底要在慕尼黑踢決賽。

    現(xiàn)在，那邊才剛?cè)胍?，阿銀聽到推杯換盞，然后是此起彼伏的說話聲。

    “找我什么事？”是宋霽輝帶著笑意的聲音。

    這一刻，阿銀突然想流淚，他看過老板和太太相愛的樣子，也看過她走了之后，老板一個人落寞的樣子，他無法想象，如果紀(jì)小姐出了事，老板會變成什么樣，想到這，他開始害怕，從未如此害怕過。

    于是，阿銀什么話都沒說，顫抖的呼吸聲卻出賣了他。

    宋霽輝聽出來了，喧囂聲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寂靜，“是不是，出事了？”

    阿銀抿了下嘴唇，“是太太，好像出事了?！?/br>
    天不知不覺間亮了，火堆早滅了，留下一地黑色灰燼，還帶著余溫。

    森林里的清晨，是一天最寒冷的時候，紀(jì)月被高文雄叫醒，“走了，上路了就不冷了?！?/br>
    她被凍得有些迷糊，重重地吸了下鼻子，“我好冷?！?/br>
    “走路就不冷了?！彼f來說去，只說了這句話，拉扯著她的手臂，把她從石頭上拉起來，她四肢被凍的毫無知覺，猛地一下，被捏的生疼。

    她確實(shí)走不動了，動作也比昨天慢了很多，她發(fā)現(xiàn)，今天全程都在走下坡路，可越下坡，越冷。那些寬大的樹葉，遮蓋掉了所有的天空，空氣中還伴隨著腐爛的味道，腳底下也不僅是泥濘，還有無數(shù)的枯枝敗葉。

    她就這樣被拉扯著向前走，毫無方向感，她甚至漸漸沒有了求生欲。

    高文雄也發(fā)現(xiàn)了，她安靜地走在后面，一言不發(fā)。又走了會，他看到前方有一塊凸起的石頭，拉著她幾步走到那，“休息一下?！?/br>
    她冷著臉，在石頭上坐下。

    他仍舊從包里拿出礦泉水，這次，他沒有遞給她，而是直接捏著她的臉頰，灌進(jìn)她的嘴里，不過，動作不再粗魯，娟細(xì)的水流緩緩流入她的喉間。

    喝完水，她看著他，反過來說了句，“別浪費(fèi)水了，讓我死在這算了?！?/br>
    他冷哼了一聲，心想，裝模作樣，“別來這套，有錢人最怕死了?！?/br>
    “沒有，你不知道嗎，我爸、我媽、我外婆都死了，別人都叫我掃把星，哪天，我克死自己都不稀奇?！彼f的太認(rèn)真了，眼睛里如一盤死水，好像將這個問題早已想過一百遍了。

    “你還年輕?！备呶男蹧]來由說了句。

    紀(jì)月沒有說話，再次抱著膝蓋，她覺得很困又很冷。

    他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別睡著，會死人的。”

    她沒出聲，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任由他拉扯著，步路蹣跚著，一路向前。

    他們沒有等來太陽，等來的是一場雨，高文雄從包里拿出雨衣，給她披上，雨水早就打濕了她的長發(fā)，一縷縷貼在臉上，雨滴順著發(fā)絲滴落在脖頸間。

    這下，她不僅覺得冷，還覺得精疲力盡。她眼睛里最后一點(diǎn)火苗，好像都被這場雨澆滅了。

    他替她戴上雨衣上的帽子，隨后系緊脖子上的抽繩，“我們要死在這了。”

    他用力扎緊，“不會的。”

    “會的。”

    “這里往前，有一條小溪，我們沿著溪水往下走，就能看到以前的古道了，我?guī)F(tuán)來徒步過。”

    她舉起被捆緊的雙手，撩了下頭發(fā)，“真的嗎？不會死嗎？”

    他點(diǎn)點(diǎn)頭，“不會，我會帶你走出去的?！?/br>
    她剛才身上流逝的那些生命力，好像又回來了，“那走吧?！?/br>
    這次，他們前進(jìn)的速度，快了很多。

    可惜，天不遂人愿，雨水沖刷著泥土，每一步都變得更艱難了。紀(jì)月穿了雙帆布鞋，鞋底都是泥巴，現(xiàn)在，每走一步，都在打滑。她很艱難地跟在高文雄身后，而且雙手被束縛著，好幾次，快滑倒了，因?yàn)樽プ∷氖直?，才堪堪穩(wěn)住。

    高文雄也沒有替她剪開束縛的意思，只是放慢腳步，任由她抓住自己的手臂，慢慢往下走。

    終于，他們走在懸崖邊時，紀(jì)月腳底一個打滑，她的手上早已都是雨水，此時，高文雄的雨衣上也都是水，抓都抓不住。

    他反應(yīng)過來想要抓她手腕的時候，只覺得手心里像摸到泥鰍一般，只摸到一手滑膩，卻什么都沒抓住。

    就這樣，她在他眼前滑倒，摔倒時，身體正好是斜著，順著山坡的方向，整個人滑了下去，消失在雨霧中。

    他的心空了，沉到了底，他立刻趴在懸崖邊，向下看去，“紀(jì)月”，大聲疾呼她的名字。

    可森林里只有雨聲，自己的回聲，沒有任何其他聲音。

    “紀(jì)月。”他對著懸崖下，又喊了一聲，聲音無比急迫，他突然就開始后悔了。

    最開始時，高文雄確實(shí)想著讓紀(jì)月償命，至少，不能讓她過得那么舒服，他想著，要讓她吐出一部分錢來，給船老大家，給光頭家，還有給瘦子。

    可一日一日，月復(fù)一月的跟蹤中，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什么時候，情感開始變質(zhì)了。鏡頭里，她的一顰一笑那么迷人，卻從來不是為自己綻開的。

    直到他發(fā)現(xiàn)宋霽輝的秘密，他以為宋霽輝一邊和紀(jì)月在一起，一邊和別人曖昧不清。

    他覺得她需要自己的保護(hù)，他開始試圖接近她的生活，甚至覺得這是一件正確的事。第一步，就是搭訕了紀(jì)月的鄰居。

    “紀(jì)月，”他又大喊了一聲，他聲音開始變得顫抖，“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把你帶到這里來的。”

    他從中介那知道，業(yè)主要搬家時，徹底失控了。

    “對不起……”他跪在泥巴中，脫下雨衣，對著懸崖下大聲說道，“我不會讓你出事的?！贝藭r，他都不分出，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

    高文雄剛說完，就看見下面的樹枝動了動，一個聲音傳來，“下面有個小坡，我沒事，就是摔得很疼?！?/br>
    聽到她的聲音，他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笑了，他什么都顧不得，直接摸了把臉，黃泥巴混合著雨水糊在臉上，看上去有些滑稽，他心滿意足的笑了，一種珍寶失而復(fù)得的感覺，滿足又幸福，“噢，噢，那就好?！彼撓卤嘲?，“我來拉你?！?/br>
    樹枝被分開，紀(jì)月艱難地舉起手，給他看自己扣在一起的手腕，“你看看，你怎么拉我？”

    他有些躊躇，沒有說話。

    她冷笑了一聲，“算了，你走吧，我死在這里，直接償命了?！?/br>
    他有些著急，“不要這么說，我把刀扔給你，你自己割開好嗎？”

    過了會，紀(jì)月看見一把折迭小刀落在樹叢間，她撿起來，單手握住刀柄，刀鋒向上，小心移動著手指，將塑料扎帶慢慢割開。

    終于重獲自由時，她迫不及待撫摸著勒得生疼的手腕。

    見她割開了扎帶，高文雄匍匐在懸崖邊，向她伸出手。

    她也舉起手，可惜，只是差那么一點(diǎn)，怎么都夠不到。

    幾下之后，她又變得有些氣餒。

    “別放棄，我們還有辦法，”他站起來，環(huán)顧四周，看見一顆大腿粗的樹，隨后，從包里拿出攀巖繩，纏繞在樹干上，一頭扣上打了個結(jié)，拉扯了兩下，覺得還算結(jié)實(shí)，這才將繩子另一頭放到懸崖下。

    “你抓住繩子，我把你拖上來。”

    紀(jì)月看著繩子慢慢垂下來，她胡亂地將它繞了幾圈抓在手腕里，雙手攀住，然后就感覺到，繩子連帶著自己，正在慢慢往上拉。

    要知道，拉一個人上來，可不容易，當(dāng)所有的重量都聚集在一個點(diǎn)上時，沒有受過訓(xùn)練和充足的上肢力量，可拉不動一個成年人。

    紀(jì)月抬頭看他，他臉憋得通紅。

    高文雄緊緊咬著牙，手臂上的肌rou鼓起，脖子上的青筋也清晰可見，拉到一半時，他就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他屏住呼吸，一下一下拉扯著繩子，大腦慢慢開始缺氧，現(xiàn)在，只有信念支撐著他了。

    等到她被拉上來的時候，他一口氣差點(diǎn)背過去，只能跪在地上大口呼吸，新鮮空氣重新進(jìn)入到肺中，他突然笑了起來，“我就說，我不會讓你死在這的?！?/br>
    話音剛落，他覺得腹中有一股黏膩流淌出來，流到泥土里，紅的黃的混合在一起，他臉上笑容凝固了，變成不可思議，然后，低頭看去，看到自己的腰腹上只有刀柄，而那一頭早就沒入身體里。

    他覺得身上的熱量，連同血液一起在流逝，看著看著，他突然又笑了起來，笑得癲狂，“可紀(jì)月啊，我死了，你也出不去了?！?/br>
    她站在他面前，仍舊像一朵高高在上的花，低著頭看他，聲音冷漠，“就算我出不去，我也要?dú)⒘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