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鵝毛般的大雪籠罩江洲，世間萬物一片蒼涼。

    周霽川帶著喬浠火速趕去派出所，穿著便裝的邢爸站在門口焦急等候，見到周霽川的車立馬跑去。

    “叔。”

    “爸爸?！?/br>
    邢爸看著他倆，長長嘆了口氣，言簡意賅說明情況，“目前形勢對他很不利，醫(yī)院那頭的驗(yàn)傷報告出來，輕傷一級，已經(jīng)構(gòu)成犯罪。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肯說，我想幫他都沒有突破口?！?/br>
    周霽川罵了句臟話，閉著眼都知道李煦那個狗東西挖坑給他跳，他平時那么沉穩(wěn)冷靜的人，偏生在這件事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

    說到底，還是太在乎喬浠了。

    “我能進(jìn)去看他嗎？”周霽川問。

    邢爸深思幾秒，點(diǎn)頭，“我想想辦法?！?/br>
    “爸，我也想去看看哥哥?！眴啼桓f

    “你就不要去了，在車?yán)锇残牡戎！?/br>
    邢爸伸手摸她的頭，以示安慰，“邢崢不會想你看到他現(xiàn)在的樣子。”

    “你別去添亂了。”

    周霽川也在一旁勸，“他現(xiàn)在肯定一團(tuán)糟，見到你只會更加混亂?！?/br>
    喬浠還算聽勸，默默回到車?yán)锏却皇钱?dāng)周霽川轉(zhuǎn)身時，她忽然叫住他，從包里翻出小蛋糕塞進(jìn)他手里。

    周霽川低頭看了眼手里的東西，再看向喬浠泛紅的眼睛，明明什么都沒說，又什么都說了。

    他心間百感交集，扯唇笑了下。

    “別擔(dān)心，我和叔都在這里，邢崢會沒事的?！?/br>
    *

    邢爸當(dāng)警察多年，這一區(qū)的片警他都很熟，執(zhí)勤警察賣了情面，破例放周霽川進(jìn)去。

    往里是一條長長的走道，壁燈隱隱閃爍，卻照不亮人生的光明大道，他跟在年輕警察身后面，越是往里走，骨子里那股森冷越是往外冒。

    邢崢被單獨(dú)關(guān)在一間審訊室里，面無表情地靠墻站著。

    聽見動靜，他側(cè)目看過來，瞥見周霽川的臉，灰暗的眸底多了一絲光亮。

    “你怎么來了？”

    周霽川哼笑，“看你死了沒有?！?/br>
    “目前沒有，讓你失望了?！?/br>
    邢崢看了眼他身后，確定喬浠不在，長長松了口氣。

    “她沒哭吧？”他輕聲問。

    “你說呢？”

    “下這么大的雪還讓你去接她，謝了?！?/br>
    “你少跟我扯這些?！敝莒V川緊盯著他，一針見血地問：“你不會平白無故干這種蠢事，那家伙到底干什么了？”

    “沒什么。”

    他平視前方的白墻，語氣平靜，“看他不爽，就是想揍他?！?/br>
    “你這話唬別人還好，唬不住我，我和你認(rèn)識這么些年，我難道不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周霽川很直白地戳穿，“你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會深思熟慮，會分清利弊，尋找最優(yōu)解，但唯獨(dú)對喬喬，智商永遠(yuǎn)不在線上。”

    桌上的臺燈散著昏黃的光，邢崢藏進(jìn)黑暗里，沒吱聲，低頭笑了笑。

    周霽川憋一肚子火，只想往他頭上狠砸?guī)紫伦屗逍岩稽c(diǎn)。

    “你知道如果他咬著你不放，你要面臨什么嗎？”

    “知道?！彼谷坏卣f：“我已經(jīng)預(yù)想過后面發(fā)生的一切?！?/br>
    “所以你明知道是個坑，你還往里跳？”

    “重來一百次，我還是會做同樣的事情?！?/br>
    “邢崢?！?/br>
    “他手上有喬喬的視頻?！?/br>
    邢崢呼吸停頓，喉音發(fā)啞，“他和喬喬。”

    “什么視頻？”

    邢崢深沉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cao。”

    他一想到那家伙惡心的嘴臉，殺人的心四起，繞著屋里走兩圈，勉強(qiáng)抑制住心頭那團(tuán)火。

    “喬喬知道嗎？”

    邢崢沒正面回答，只說：“我不想讓她知道?！?/br>
    “因?yàn)椴幌胨?，所以你什么都不說，即使當(dāng)不了警察也無所謂？要坐牢也沒關(guān)系是嗎？”周霽川憤怒地大喘氣，怎么想都想不通，“你生氣我都理解，為什么非要動手？你清楚那家伙想看到什么樣的結(jié)局，你還是腦子一熱就往圈套里蹦，你...”

    “如果視頻里的人是唐如薇，你會怎么做？”邢崢沉聲打斷他。

    周霽川被問住，沉默許久后，他冷笑了聲，“我會讓他連醫(yī)院都沒機(jī)會進(jìn)?！?/br>
    他們也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jì)，年輕氣盛，血?dú)夥絼?，很多時候都無法在盛怒狀態(tài)下保持應(yīng)有的冷靜，可等到理智回籠，或許一切都晚了。

    屋里忽然安靜下來，兩人很默契地陷入沉默。

    “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沒什么打算。”他淡聲，“做錯事，就要接受懲罰?！?/br>
    周霽川心底滑過一絲難言的傷感，“邢崢，這樣值得嗎？”

    “值得?！?/br>
    他揚(yáng)起唇，微微一笑，“誰叫我是哥哥?！?/br>
    *

    “咚咚。”

    年輕警察在外頭敲門，提醒時間到了。

    周霽川見他心意已決，也知道多說無益，轉(zhuǎn)身時，邢崢叫住他。

    “出去后你什么都別說，什么都別問。”

    “我知道?！彼吐曊f：“你拿命都要保護(hù)的人，我會好好照顧她?！?/br>
    “謝謝?！?/br>
    “謝個屁。”

    他哼笑，順手把帶來的小面包放在桌子上，“喬喬的愛，好好品嘗?！?/br>
    *

    周霽川走出派出所大門，站門口抽煙的邢爸回身看他，眼睛里充滿期待。

    他沒說話，慢慢搖頭。

    邢爸秒懂他的意思，抬手拍拍他的肩，轉(zhuǎn)身往所里走，大概率能用上的關(guān)系網(wǎng)全都走一遍。

    他看向男人離去的背影，那個英姿颯爽的人民警察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該有的精氣神被刺骨的冷風(fēng)戳得稀巴爛。

    他不知道邢崢的選擇是否正確。

    但他很了解邢崢。

    即使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即使他只是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繼兄，他依然會為了保護(hù)她拼盡全力，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責(zé)任”二字，重如泰山。

    他一路抗到現(xiàn)在，早已成為生命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