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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赤鸞(養(yǎng)父女 古言)在線閱讀 - 第164章

第164章

    次日天不亮,祝隱就風(fēng)塵仆仆而來,唐關(guān)披衣相迎。

    得知廣通渠的怪異被張重稷解決,祝隱甩甩額頭的汗水,笑道:“貧道來遲也?!?/br>
    “有勞公潛兄奔忙,余心甚愧。”

    前番私事、今番公事,屢次麻煩祝隱,唐關(guān)覺得自己多少有些“挾恩圖報”,深感愧疚。

    祝隱頭戴的蓮冠因快馬趕路而略微松散,他干脆順手解下,長發(fā)披散,仍笑呵呵的,“大人言重了,能為國為民出一分薄力,乃貧道幸事?!?/br>
    唐關(guān)不再多說什么,請祝隱到帳中。

    鹿鳴忙端來熱水伺候唐關(guān)洗漱。

    此時尚不到卯時,鹿鳴跟著唐大人兩叁天沒有好好休息,眼下泛青,猶帶惺忪睡意。

    “這里不須伺候,你去睡吧?!碧脐P(guān)揮手讓鹿鳴退下繼續(xù)去睡覺,自行梳頭束發(fā),漱口擦臉。

    祝隱見他使喚鹿鳴,自己卻沒有倒頭續(xù)眠的意思,再看他神采奕奕,面上毫無疲態(tài),于是道:“貧道想往運河邊看看,大人可否作陪?”

    “公潛兄遠(yuǎn)道而來,不妨先休息?!碧脐P(guān)將用過的手帕搭放在水盆邊緣,攏起披在肩頭的外袍穿好,客氣道。

    總是有求于人家便罷,現(xiàn)在祝隱披星戴月馬不停蹄趕來,又沒有要緊事,若連休息都不讓,就過分了。

    “多謝大人關(guān)懷,往日閑居山中無事,我日日貪眠,現(xiàn)下只一宿未睡,還熬得住?!?/br>
    唐關(guān)和祝隱緩步到河邊。

    遠(yuǎn)處天際慢慢泛出一縷魚肚白,天光灑下,山和水都漸漸從黑暗中浮現(xiàn)出來。

    滔滔河水順流而逝,河水因才經(jīng)歷的一場秋雨而渾濁,昨夜張重稷施術(shù)沒留下分毫痕跡。

    祝隱在河畔來回踱步,左看右看,覺得不尋常至極,“奇也怪哉?!?/br>
    “大人說的那位博士,當(dāng)真是在此地施術(shù)?”

    疑問脫口而出的瞬間,祝隱便覺自己失言,以唐大人的穩(wěn)妥謹(jǐn)慎,豈會記錯地方。

    “可有不妥之處?”唐關(guān)問道。

    “嗯......依大人之言,這位禁咒科博士,最常熟練使用的當(dāng)是符文咒術(shù),可貧道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殘留符咒,也尋不到排布陣法的痕跡,竟看不出他昨夜究竟使用何法?!?/br>
    祝隱說的這些,也是唐關(guān)所疑惑的。

    張重稷種種行跡,像極了在隱藏身份。

    對誰隱藏呢?只能是昨晚出現(xiàn)在運河上的鬼魅了。

    唐關(guān)目光飄向運河,加深了心底的猜測。

    “許是不常見的術(shù)法?!?/br>
    唐關(guān)心覺廣通渠的事不簡單,不想牽扯祝隱進來,有意勸他回長安。

    卻聽得身后一陣喧囂吵鬧。

    趙簡和林征領(lǐng)頭,后面數(shù)名官兵,還有一大堆剛睡醒的徭役,遙遙逡巡觀望。

    “害人的妖物已被朝廷派來的法師誅殺,爾等無需再懼怕?!?/br>
    這兩人急功近利,等不及地便聚集徭役,要復(fù)工清渠。

    徭役們嘩然,議論私語,依舊不敢再往前一步。

    “真沒事了嗎?”有人左右問道。

    “官老爺說的你也信,想騙我們下水罷了,要信你信,我可...呵呵呵......”

    “法師?法師在哪里?你們有誰見到了嗎?!?/br>
    “沒見著啊,誰見到了。”

    “放肆!”林征怒不可遏,工期一再延誤,他耽擱不起,“來人!驅(qū)他們下水?!?/br>
    “且慢!”

    只聽得一聲大喝,一名身穿深綠色官服的官員率領(lǐng)幾名官兵匆匆而來。

    來人正是水部員外郎何洲,和趙簡同屬工部,也是他的下屬。

    趙簡這個渠堰使做得頗不稱職,幾乎只領(lǐng)個虛銜,在廣通渠出事前,一直都由何洲帶人修整運河。

    何洲帶來的官兵們拖著一張沉重的漁網(wǎng),在被秋雨泡軟的地上拖出長長痕跡,留下發(fā)黑的淤泥和亮晶晶的黏液。

    濃烈的泥腥和魚腥混在一起,變成了一種更加腥臭難聞,且難以形容的氣味。

    在場的人紛紛捏住鼻子。

    刺鼻的味道順著晨風(fēng)甚至飄到岸邊,唐關(guān)面無表情臨河而立,襟帶飛揚,仿佛熏人的惡風(fēng)吹拂不到他,靜觀其變。

    趙、林二人,一個是正四品的工部侍郎兼渠堰使,一個是正五品的都水監(jiān)使者,官階都比何洲這個從六品的員外郎高出不少。

    林征面色很不好看,眼看要發(fā)作,趙簡攔住他,用只有彼此聽得清的聲音道:“看河畔?!?/br>
    林征稍稍轉(zhuǎn)身就看到正遙望這邊的唐大人,嚇得一悚,讓自己的人先退下。

    何洲面容黑瘦,脖頸處沾滿河泥,更是黢黑異常,官袍領(lǐng)子都無法遮掩,甚至也被泥臟污了。

    他向趙簡和林征拱手一禮,“下官失禮,還請二位大人恕罪?!?/br>
    說罷轉(zhuǎn)身對徭役們說:“鄉(xiāng)親們請看,這便是那作亂的妖物?!?/br>
    說著抽刀破開漁網(wǎng),漁網(wǎng)底下滾出一只六尺來長的肥鯰魚,打挺抖動,數(shù)尺長的須子柔韌彎曲,黑中帶赤,甩起泥點到處飛濺。

    “哦喲喲,親娘嘞,原來害人的是這東西。”

    “這么大,莫不是快成精了,再長下去該化蛟了吧?!?/br>
    “呸!害人的東西,還我外甥來!好端端的人死在你這吃人的畜生嘴里?!币话傩論P起手中的鐵鍤便向鯰魚鏟去。

    這些徭役們很多都是同鄉(xiāng),前日死去的數(shù)人中間,難免會有他們的鄉(xiāng)鄰親朋,一時間群情激憤。

    何洲攔住悲憤的鄉(xiāng)民,“朝廷絕不會容忍妖物禍害百姓,有妖害人,大可派能人異士直接除掉,可地里的莊稼,朝廷也沒辦法。”

    “糧食年年種,年年不夠吃,就像這渠里的泥沙,年年清,年年淤。我們關(guān)中自古物阜民豐,現(xiàn)在地頭榨干了都養(yǎng)活不起這么多人,只能從別處運糧。”

    “陸地運糧損耗大,光是路上消耗的,都夠養(yǎng)活不知多少人了。這廣通渠是前朝皇帝下令挖的,沒道理他們能挖得,我們便使不得,它年年淤,我們便年年清!人總要有糧食吃,總要活下去。”

    在場的徭役多是農(nóng)人,都是自己種莊稼,自己吃的,按說運糧的事和他們八竿子打不著關(guān)系。

    但是農(nóng)人吃不吃得飽飯,不光要看老天爺?shù)哪樕€要看皇帝老兒的。

    長安城中若是缺糧,一時供應(yīng)不及犯了饑荒,少不得要向京畿征調(diào),搶的還是他們的口食。

    何洲說完之后以身作則,拿起一把鐵鍤,大步走到岸邊才注意到唐關(guān)和祝隱,頓時一愣。

    唐關(guān)向他點頭,示意他繼續(xù)。

    何洲脫掉官服,露出里面的短打,挽起褲腿便下水,這時天上淅淅瀝瀝又開始落雨。

    祝隱笑道:“這么大的鯰魚可不好找,更不好抓,這位大人為了取信于民還真是肯下功夫?!?/br>
    畢竟昨夜張重稷施術(shù)時沒有徭役在場,現(xiàn)場更沒留下痕跡證明。

    到底是不是這鯰魚行兇不重要,重要的是讓百姓們相信禍患確實除了,而且他們親眼看到了。

    唐關(guān)正要接話,袖中的鳳羽匕首再次莫名發(fā)熱,他頓生警惕,對圍過來的趙簡道:“天陰雨濕,不宜近水,速帶百姓離開?!?/br>
    而后命人喚何洲上來。

    祝隱也發(fā)覺一絲不對勁,腳下暗踩禹步。

    “何大人——請速速回返!何大人——”

    岸上呼聲高昂,何洲卻置若罔聞,好似并未聽見,一步一步從淺灘向河水深處邁去。

    水面顏色深得可怕,漸由濁黃變作烏黑。

    祝隱踏斗而行,周身籠罩淡黃光暈,河水在他腳下仿佛凝成一體,散開的漣漪狀若北斗,恰對天上星位。

    他疾步飛掠水面,一把鉗住何洲肩膀,迅速提起回退數(shù)丈。

    何洲神思不清,眼神呆滯,祝隱在空中并指向他眉心一點,再往他背后一拍,何洲便穩(wěn)穩(wěn)落到河畔唐大人處。

    水面又有泥泡冒出,祝隱身影迅速在各個方位變換,淤泥還未像昨晚那般成勢沸騰,陣法便結(jié)成。

    北方坎位響起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隨后撲鼻焦臭伴隨幾道陰冷凄慘的嚎哭傳來。

    那哭聲劃過頭皮,使人毛骨悚然,已清醒的何洲打了好幾個冷顫。

    張重稷幾乎瞬息出現(xiàn)在唐關(guān)身側(cè),一把推開何洲,焦急關(guān)切道:“您沒事吧大人?”

    “無礙。”

    張重稷不惜暴露自己,叁番兩次來救,若說唐關(guān)心中毫無波瀾,必不可能。

    “都是我的疏忽,險些害了您......”隱隱黑氣在張重稷眼中翻涌,被他推開的何洲覺得周遭冷了數(shù)分,遍體生涼。

    方才分明被祝隱壓制的水面,像是感應(yīng)到什么,從平靜突然炸開。

    張重稷瞳孔徹底變黑,雙指豎于身前默念咒文,百來道黑白相間的符咒漂浮在他周邊。

    唐關(guān)伸手抓住他冰冷的手腕,沉聲阻止道:“對面在試探你?!?/br>
    ?。?!

    “......大人?!睆堉仞⒀壑械暮陟F盡去,一臉復(fù)雜地看著唐大人。

    不知道他的事,被唐關(guān)知道了幾分。

    張重稷遲遲未動手,祝隱已再次布下一陣,河水遇到陣法便自動繞開,分出數(shù)丈寬的通道,直通河底。

    河底除了堆積的河沙淤泥,還有少量早已枯朽散架的骸骨,好像還有什么......

    祝隱使用雷法,請?zhí)旖蹬Z,幾十道天雷將河底蹊蹺盡齏了個粉碎,連天色好似都晴朗了幾分。

    “咚!”

    “咚咚咚!”

    不知何處,突起一陣鼙鼓聲。

    聽到這聲音,張重稷仿若瘋了般,周身氣息暴漲,化作一道烏光沖向天際。

    唐關(guān)也臉色劇變,留下幾句話交待何洲,帶祝隱匆匆返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