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怪堅定心神，告訴自己此處所見所得，皆為虛妄。

    時刻保持警惕，避免奇怪的環(huán)境再度重置記憶，才小心翼翼靠近“象魂嶺”。

    當她再度走入其中，發(fā)現(xiàn)又在先前那棵樹下蘇醒，身邊還是一臉笑意的青年長澤，“小凰主終于醒了。”

    小妖怪和長澤飛上鳳凰臺。

    臺上一株大樹茂密生長，繁花似火，一簇簇猶如盛開的火焰，正是小妖怪初來此地遙望到的那抹紅色。

    樹上還能再長樹？

    小妖怪好奇打量那樹，覺得應該就是青羽說的鳳凰木。

    可它不是已經(jīng)枯萎了么？

    清風忽生，花葉飄零。

    祈云低頭看去，地面干凈如掃，不染纖塵，更沒有落花。

    真奇怪。

    青羽和墨羽又并肩而來，墨羽如上次那般，請小祈云去經(jīng)閣。

    祈云怔怔望向遠處的宮殿，靜默半晌，才問道：“我娘親......在那兒嗎？”

    雖然知道都是假的，祈云依舊希望見到母親，很想見她。

    “凰主眼下在和大祭司議事，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擾了?！鼻嘤鸹氐?，祈云注意到長澤在青羽說話時深深低下頭去。

    “我要見娘親，長澤伯伯帶我去?！?/br>
    長澤畏縮后退，原本弓著的腰彎得更低，也苦心哄勸，“您貪玩亂跑，今日還未修習，先去經(jīng)閣上課好不好？”

    小妖怪對長澤感情特殊，在心里拿他當很重要的長輩，見不得他卑微的模樣。

    難道長澤伯伯在象魂嶺一直都是這樣生活的？

    小妖怪很不高興，為長澤感到難過。

    不顧他們阻擋，強行飛向元極宮，想要見上母親一面，哪怕可能只是一縷舊日的幻影。

    長澤叁人緊隨其后。

    靠近正殿，就聽到里面?zhèn)鞒鲆伤茽巿?zhí)的聲音。

    “血脈天生，低賤者永遠低賤，象魂嶺承受不住這么多外來的下等妖。這些下等妖奪取靈氣，搶占空間，致使大家怨聲載道，請凰主為我等做主?！?/br>
    “些許資質(zhì)平庸的小妖，能占用多少靈氣？”

    “他們勝在數(shù)量多，近百年已有千余名小妖至此，您的臣民深受影響，修行受阻，生路堪憂?！?/br>
    “依大祭司之見，該當如何？”

    “凡事都有代價，這些下等小妖，要么與我等為奴，我等自愿分出一隅之地給他們，要么便請出象魂嶺，讓他們往別處棲息?！?/br>
    你才下等你才下等你才下等！

    你才低賤你才低賤你才低賤！

    小妖怪咬牙切齒在心中暗罵老孔雀，回頭看長澤，他果然局促不安地低垂著頭顱。

    正要出言寬慰，殿內(nèi)再度傳出那道威嚴的女聲：

    “象魂嶺是天下羽禽的象魂嶺，非哪一支哪一族專地，凡生羽翼者，皆可到此?！?/br>
    “他們能在此地存活下去，是他們的本事，修為壽數(shù)不濟死了，也是天命，非我能橫加干涉。是生是死我都不管，但是要與你為奴……”

    “孔佑，我羽族天賦羽翼，天生自由，蒼天之下，沒有奴隸?！?/br>
    孔佑：“……”

    長澤滿臉仰慕感激，不停用袖子擦眼睛。

    那道女聲威嚴而冷漠，仿佛聲音的主人無感無情。

    小祈云聽了卻倍感親切，心中對她生出難以言喻的喜歡和親近。

    進入正殿，殿內(nèi)依舊空闊寬廣，周圍四壁是熟悉的百鳥懸塑。

    孔佑站在殿中，恭敬俯首。

    上方的寶座上坐有一人，無意間散發(fā)出的氣勢強勢襲人，使人不敢正面直視。

    小祈云無懼無畏，帶著無限歡欣仰頭看去。

    看不清她的臉。

    走近，再走近，一直走近，她的臉仍猶被云霧遮罩，朦朧不可見。

    母親就在眼前，可中間仿若相隔云山霧海，祈云怎么都看不真切。

    哭包小妖怪含淚喚她：“娘親……”

    上方端坐的女子氣勢突然萎頓，淡漠的目光掃到祈云時陡然變化，一片冰霜中迸發(fā)暖意和溫柔慈愛。

    祈云隱約覺得，并不是座上的人在看她。

    而是有人，在不知名的地方，目光穿透黑暗和幻境，借這道虛影的眼睛在看她。

    “你是叫祈云么？”

    女子的聲音也變了，不復之前的威嚴，此時嘲哳沙啞，仿佛是很艱難地從喉間擠出來的，帶著疲倦。

    “嗯！”祈云點點頭，模糊的淚眼一直仰頭看母親模糊不清的面容。

    “很好的名字，你被養(yǎng)得很好，我……很安心。回長安吧，永遠……不要……再進象魂嶺……”

    女子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哀婉，最后空中只余一道微不可察的嘆息，溫柔縹緲。

    小妖怪余淚未盡，寶座上的人又恢復冷峻凌人，呵斥道：“修行怠惰，何以成大器？速去經(jīng)閣。”

    小妖怪再度眼淚洶涌，她可以確定，剛才慈愛的目光、虛弱而溫柔的告誡，就是娘親，真正的娘親！

    她還活著，娘親還活著！

    祈云情急之下對寶座上的“赤音”視若無睹，返回鳳凰臺，察看那棵蹊蹺的鳳凰木。

    蕩神淵底只有落花，不見樹木。

    鳳凰臺上這棵樹，繁花錦簇，也有花瓣不停飄落風中，最后落花卻不知去向。

    祈云大膽猜測：遺落在蕩神淵底的花瓣，就是從這里飄出去的。

    可是這也......有點太匪夷所思了。

    這里一切都是假的，不是幻境嗎？幻境的花怎么會飄落到真實世界，怎么會......難道！蕩神淵的花地也是假的！

    從一開始，小鏡子飛入蕩神淵底，就莫名進入了幻境。

    從始至終，她都在幻陣之中？

    小妖怪聯(lián)想到那些奇怪的、不受鏡面影響的光，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那么，要從這里出去，就只能......

    小妖怪靈機一動，突然放出一道足以燒灼萬物的凰火，火焰直沖枝葉繁茂的鳳凰木。

    遠遠跟著她的長澤等人驚駭萬分，如疾風般急忙掠過來，“小凰主，不可！此樹尤為凰主所鐘愛，豈可毀傷？”

    就是要燒你，誰讓你造幻境騙我，祈云小聲嘟囔，再放出幾道火焰。

    鳳凰木熊熊燃燒，紅如火焰的繁花盛開在真正的烈火之中。

    “噼啪！”

    一聲巨響，周遭突然靜下來，也冷下來。

    祈云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以神魂控著小鏡子飄浮于半空。

    眼前沒有落花，也沒有樹，只有一截灰黑腐爛的樹樁。

    根須裸露在地表，苔蘚附著，菌菇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