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殊每次打開微信運動，都能看到易郁步數(shù)在變動，然而從某一刻開始，這個數(shù)字靜止了，他第一的位置也漸漸被別人取代。

    外面的天漸漸暗下來，易殊站在門口，心也越來越沉重。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br>
    又關(guān)機。

    五分鐘后再打。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br>
    十分鐘后。

    “對不起……”

    一小時后。

    “對……”

    天徹底黑下來，夜晚的風(fēng)吹在身上都是陰涼的，遍體生寒，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出易郁倒在血泊的畫面。

    別是出了什么意外……

    易殊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趕緊逼自己冷靜下來，切到通訊簿又打了個電話給他。

    嘟嘟嘟的忙音像生命探測儀的嘀嘀聲，一通電話接近尾聲時，那頭傳來一聲低沉的喂。

    “……”

    “jiejie？”

    “易郁?！币资馓ь^望著漆黑的天，“你在哪？”

    “在……”那邊頓了下，“在江邊?！?/br>
    他好像喝醉了，說的話斷斷續(xù)續(xù)，“我頭上有……有月亮?！彼猿孕Φ溃癹iejie，要來看月亮嗎？”

    今晚連顆星星都沒有，哪來什么月亮？

    易殊閉上眼，“電話別掛，發(fā)定位給我?！?/br>
    等了會，一條消息跳出來。

    易殊一邊查看定位一邊默念地址，“你待那別動，我來找你?！?/br>
    “嗯……”

    上了出租車，易殊叫司機開快一些。

    電話那頭極為安靜，偶爾有呼呼的風(fēng)聲。

    “易郁，你還在嗎？”

    “在?！?/br>
    當(dāng)離江水越來越近時，易殊揉了揉太陽xue，頭抵著車窗吹風(fēng)，“易郁，我真的不想承認(rèn)有你這個弟弟?！?/br>
    那邊沒說話，過了會傳來低低的笑。

    易殊下了車，遠(yuǎn)遠(yuǎn)就能看見一個影子，大橋上，路燈下，頭低垂著，攥著手機，腳邊是踩扁的易拉罐。

    一湊近，她才看清上面的字，果然不是飲料，是啤酒。

    “易郁?！?/br>
    易郁抬起頭，單手撐著地，往后仰，歪頭笑道：“jiejie，你找到我了啊?！?/br>
    “你喝酒了？”

    “沒喝多少……”他急著爬起來，想證明自己，卻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前倒。

    易殊快速抓住他胳膊，攥得死緊，才堪堪穩(wěn)住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易郁靠著燈桿，江風(fēng)吹起他額前的頭發(fā)，“知道啊，在和你們玩捉迷藏?！?/br>
    他笑得云淡風(fēng)輕，“我想試試，如果我藏起來，你們要多久才能找到我?！?/br>
    “啪！”

    易郁臉偏到一邊，從來沒有哪一次耳鳴像今天這樣，長久又震耳欲聾。

    明亮的燈光下，一道巴掌印清晰地印在臉上。

    易殊攥緊拳，手心都是火熱的，可想這一巴掌有多用力。

    易郁抿了抿唇，眼里漸漸清明，“jiejie……”

    “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

    “不回消息，不接電話，大晚上一個人在荒郊野嶺喝得爛醉。”

    易殊死死盯著他，指向身后的滾滾江水，“出事了怎么辦？你有想過后果嗎？”

    靜寂的夜里，兩人一沉默，就只能聽到萬物的聲音。

    江水滔滔，微風(fēng)陣陣。

    “出事了不好嗎？”易郁看向易殊，輕笑道，“這樣我就能一直和jiejie保持距離了?！?/br>
    易殊突然被他噎的說不出話來。

    易郁別過臉，望向遠(yuǎn)處，像在自言自語，“jiejie，如果我出事了，你是慶幸省了個麻煩，還是說，會有一點難過？”

    原本是打算回家的，都騎到家門口了，突然又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

    他看到了那輛被丟掉的自行車，和一堆垃圾擠在一起。

    和上帝做交易總是吃虧的，付出了金錢，付出了健康，也只能換來曇花一現(xiàn)。

    不屬于他的，終究不會屬于他。

    可易郁不甘心。

    他要再賭大一點。

    活著的他讓易殊避之不及，死了的他，或許能在易殊心里占一席之地。

    即使不能也沒關(guān)系。

    反正這可笑的一生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不管怎樣，他都不算虧。

    “你別告訴我……你兜了這么一大圈，就是想試探我在不在乎你。”

    易郁回過頭，低眉微笑，“嗯。”

    他的笑意很柔和，可易殊望著他的眼睛，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點也不懂他，不懂他的執(zhí)著，不懂他的偏執(zhí)，“為什么？我們也沒認(rèn)識多久，甚至還隔著難堪的關(guān)系。”

    “因為……”他抬手把易殊頭發(fā)撩到耳后，“你出現(xiàn)在我無望的夜里?！?/br>
    每一次。

    下一瞬，易殊被人攬進(jìn)懷里。

    臉就緊貼著易郁胸口，能聽到他心跳的節(jié)奏。

    “jiejie，我做不到和你保持距離，但是你可以推開我?！?/br>
    “……如果我推開你你會尋死嗎？”

    “會。”

    易殊身體一僵，“你威脅我?！?/br>
    易郁低低笑了下，“對，我威脅你。”

    能威脅到你，證明我在你心中，還有一點分量。

    易郁抱得并不緊，仿佛特意給了她推開的機會。

    可她只要有點離開的預(yù)兆，他又下意識收緊。

    這一刻易殊才確定，她招惹到了一個怎樣瘋狂的人。

    她沒有說話，一直沉默著。

    而沉默的時間越長，環(huán)在她腰上的力道也更緊。

    最終，這種沉默變成了默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