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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凋碧樹(GB)在線閱讀 -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好在今日是法會的最后一天,內(nèi)外壇中為做圓滿供皆有頗多雜事。崔慈臉上掌印消退,自然也被拉到前頭去幫忙。

    照慈便帶著謝子葵去客堂用朝食。

    一路上謝子葵還在問著同崔慈相關(guān)的事,先問這位兄長叫什么名字。

    他們倆相識時,她便自稱崔慈,相隔千里,嚴(yán)州府對那位燕王世子的名姓沒有那么熟悉。如今倒不好把自己的名字安在崔慈身上,她告訴他兄長不喜被稱呼俗家姓名,只稱他恒凈即可。

    謝子葵又問他怎會來到江南做個居士,她張口就來,道他倆乃雙生子,母親孕期受驚,是以二人生來都體弱。后有高僧掐算命格,他們家殺伐氣過重,有損崔慈性命,便將他送到南方寺廟修行修身。

    也多虧她常年謊話連篇,謝子葵覺得甚是合理。

    行至客堂,里頭坐著林家許多人,她拉著他找了個僻靜角落坐下。

    人多眼雜,又有謝子葵在側(cè),當(dāng)然不能叫十二月出來替她分擔(dān)食物,想了想,就告知知客僧只要一份食物。

    謝子葵朝她面上一掃,看見她眼睛略顯浮腫,白凈的面皮更加壓不住眼下的青黑,一副憔悴的模樣,便知曉她大概又是沒睡。睡眠不規(guī)律的人吃飯也是不規(guī)律的,想來此刻她根本沒有胃口。

    一路同行,這人的奇怪作息他是知曉的,后來變得熟稔,他常常耳提面命要她調(diào)整過來。話語肯定是沒有作用的,直到他丟掉臉皮時不時蹭上她的床榻同睡之后,她才被強(qiáng)行逼迫過上了一段時日的正常生活。

    他就知道,沒有他在旁邊,這些事情立馬又被她拋之腦后。

    看來,日后還是要和她一起睡啊。

    同知客僧多要了一碗清粥,細(xì)細(xì)吩咐里頭加上些糖,好說歹說讓照慈吃下大半碗,他這才用起了自己的飯食。

    待他吃完,趁著知客僧還在此處,照慈問起謝子葵的住宿問題。

    知客僧為難地告知他們,暫且沒有寮房可供居住。

    林家不乏有旁支從外地趕來參加法會,是以居士寮房都被占滿。周遭受災(zāi),車馬難行,即便法會結(jié)束他們一時也不會走。而即將空出來的院落又早早被他人定下,實在分不出來。

    謝子葵皺了皺眉頭。住在哪兒他倒是無所謂,但照慈原本是叫他在城里等他,他是怕她借機(jī)讓他離開。

    照慈在心里大肆贊揚了一番林家人替她解了燃眉之急。

    不過她沒想著叫謝子葵離開,這樣就顯得她太不柔情了。

    她只是順勢提議道:“兄長住了一間寮房。若是如此,你去睡他那間房,我同兄長擠擠便是?!?/br>
    他聞言下意識地反問:“為什么不是我和你睡呢?”

    話剛出口,見她挑了挑眉頭,他自己先察覺出不妥,耳廓泛紅。

    畢竟此時他還把崔慈視作伴侶家長,若他真要和照慈在這位兄長的眼皮子底下同睡,放在尋常男女之間,可以說一句無媒茍合。

    謝子葵自詡正直青年,從他取字持春亦能看出家訓(xùn)如何,他對自己尚且還是有幾分禮義和道德要求的。

    于是他只得哼哼唧唧地應(yīng)下這個提議。

    *

    法事未歇,各殿設(shè)作外壇皆有僧人仍在誦經(jīng),照慈不欲湊熱鬧,到底這獨姓水陸是為了祭拜和送別林家人,便同謝子葵隨意走走。

    棲寒寺無有山門,兩人晃蕩著走到了琉璃照壁處,她把那日知客僧給她介紹的說詞照搬過來,現(xiàn)學(xué)現(xiàn)用。慢慢悠悠扯了半晌,這才發(fā)現(xiàn)有個滿身臟污的少年站在那里,躊躇地看著寺里的方向。

    照慈瞇了瞇眼睛,不,不是少年,這是個約摸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只是她穿著一身辨不清本來顏色的破衣爛衫,臉上全是泥巴和塵土,又戴著頂不倫不類的僧帽,模糊了她的性別。

    小姑娘也注意到了他們,眼睛頓時一亮,大概是想開口說話,但她看了眼自己的打扮,一時沒敢上前。

    照慈亦注視著她。

    卻是謝子葵打破了這隱約的相持。

    向來古道熱腸的青年訝異地開口:“呀,好臟的小孩。小弟弟,你要做什么?”

    小姑娘顯然發(fā)現(xiàn)這笑吟吟的紅衣青年更好說話,小步走上前來,停在五步開外。

    “大哥哥…我,我從丹涂縣逃來這里,可以幫我問問棲流所在哪兒嗎?”

    吳儂軟語,她聲音軟糯,是分外討喜的女孩嗓音。

    她開口時謝子葵也知曉了這是個女孩子,想到銜刃山莊里的師弟師妹們,免不了心疼,一邊寬慰著她,一邊應(yīng)允帶她去找僧人。

    照慈在旁邊一言不發(fā)地佇立著。

    小姑娘嬌柔的話語不時傳到耳邊,她微微蹙起眉頭。

    終于,她說:“跟我來吧?!?/br>
    謝子葵問著小姑娘怎么會孤身一人,她只說同家人走散,一路上靠鄉(xiāng)人照拂。

    照慈并沒有在謝子葵身側(cè),兩個人一左一右走在小姑娘旁邊,瞧著是保護(hù)的姿態(tài)。

    她沒有加入對話,側(cè)首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小姑娘的動作和神色,甚至分外失禮地將視線下移。怪異的感覺在小姑娘察覺到她視線時條件反射般露出笑容時達(dá)到頂點。

    而她的猜想在達(dá)到棲流所時得到驗證。

    那日的婦人帶著自家小孩和那個幼童在院中嬉戲。

    小姑娘見到這場景,立馬跑了過去,見婦人抬眼看來,眼含戒備,她怯怯說道:“陳家嫂嫂,我是何家盼娘呀?!?/br>
    婦人露出驚愕,細(xì)細(xì)打量:“真是盼娘?”

    她點點頭,又期期艾艾地看向她身后,問:“是我呀。陳家嫂嫂,我家里人,在這里嗎?”

    婦人面上浮現(xiàn)出些許哀意,走過去把那幼童抱來,道:“你爹娘遭了難,這是你弟弟?!?/br>
    盼娘被泥巴糊住的臉瞧不出神色大慟,明亮的眼睛里卻迅速充盈水色。

    其他流民聽見動靜,也走了出來,指指點點,說的盡是方言,照慈聽不懂。

    她捅了捅謝子葵,問他:“他們在說什么?”

    謝子葵側(cè)耳聽去,朝她復(fù)述,似是在說盼娘被她爹娘賣去了尼姑庵,也不知怎么逃出來的,大概那尼姑庵也受了災(zāi)。

    他疑惑道:“怎的進(jìn)尼姑庵要說賣?他們好像說那尼姑庵是個臟地兒,指不定盼娘也有什么臟病。這是什么意思?”

    盼娘顯然也聽見了周遭的議論,本想去抱幼童的手又惴惴不安地放回身側(cè),不住捏著自己的衣角,手足無措。

    照慈暗暗吐出一口氣。

    她行至盼娘身側(cè),眾人又被她突兀的舉動吸引了注意力,言語驟停。

    渾不在意地揉了揉盼娘的頭頂,朝那婦人笑道:“又要麻煩您帶這孩子去洗洗干凈了,稍后我叫人再送些東西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