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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凋碧樹(GB)在線閱讀 -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崔慈即刻退后,又回到一步距離。

    照慈摸了摸自己的唇,乜斜著看了他一眼,道:“頂著這張臉,便不要學(xué)人勾引了?!?/br>
    他聽到這話似是想起了什么,裝模作樣地往她身后尋覓,明知故問道:“你那知己呢?”

    “既是知己,哪有天天歪纏的道理?又不是正經(jīng)世子妃。”

    話音剛落,她兀自起了玩笑的心思,像有無限遐想與向往地問他:“行過冠禮,豈不是就該成家了?觀音奴在京中兩年,說說哪位貴女不錯,我也好早早留心。”

    崔慈不動聲色地探到她腰間,指甲掐起一小塊皮rou就是狠命一擰,疼得她齜牙咧嘴。

    “貴女你不用想,當(dāng)然,更不會是那知己。”

    這話就說得好笑,貴女瞧不上燕王府一團(tuán)污遭情有可原??伤率露家渡现x子葵,做得又是這種市井潑婦的拈酸舉動,瞧得照慈忍不住發(fā)笑。

    她亦學(xué)著他,抬袖掩住二人,附到他耳邊輕聲道:“自然,世上唯你與我天造地設(shè)。不如你偷龍轉(zhuǎn)鳳,做不得這世子,便做個世子妃,也是出路?!?/br>
    崔慈怔怔地望著她,像是一時間沒有聽出她話中的調(diào)笑意味,出神地想著此言的可行性。

    表哥表妹,表姐表弟,如同才子佳人,王公貴族,本就是些情情愛愛的話本子里廣受追捧的主角設(shè)定。

    眼前似見得鳳冠霞帔,十里紅妝,無論那紅蓋頭下是他還是她,他都能預(yù)見,蓋頭被掀起的那一刻,于他便是一眼萬年。

    只是瞬間,理智回籠,但方才的剎那心動容不得他抵賴。

    他轉(zhuǎn)過臉去,欲蓋彌彰地斥責(zé)她:“青天白日,做的什么夢?”

    她渾不在意,也沒察覺到他的心思。

    崔慈離去之前,回想起花廳那一幕。

    他出言試探道:“你曾和槿娘交好么?”

    照慈正指揮著海榴擺放她的小玩意兒,聞言頭也沒回,隨口答道:“是啊。槿娘性子好,年紀(jì)相仿,當(dāng)時同她還能多說幾句話?!?/br>
    “我倒沒注意到??磥砟闶钦嫦矚g她,才記成了你和她長日相伴?!?/br>
    她背對著他,擺弄著機(jī)拓木匣的手驟然收緊,精巧蝶翅被攏進(jìn)指間。

    “確實,年歲久遠(yuǎn),記錯了,”她轉(zhuǎn)過身來,指了指外頭的天色,歪著腦袋笑問,“還不走?要留下用飯嗎?”

    崔慈隨她看去,見窗外彩霞滿天,不再多言。

    待他的身影終于消失在曲徑回廊的盡頭處,照慈收回視線,卻在重檐迭瓦下看見了連日不見影蹤的十二月。

    他只站在遠(yuǎn)處,默然矗立,就那樣直視著她,眼神無悲無喜。

    未發(fā)一言,又似萬事付千鐘,平鋪直敘在他的沉默之中。

    照慈近乎慌亂地閉上了眼,再睜眼時,垂下眼睫,脆弱的蝶翅在她手中化為碎片,片片漏下指縫,隨柔風(fēng)而去。

    *

    今夜宮宴設(shè)于含涼殿。

    含涼殿毗鄰蓬萊池,的確是夏日宮宴常設(shè)之地。然則含涼殿多為尋常宴飲,此宴意在迎接北地藩王子嗣,旁人本以為會在麟德殿設(shè)宴,得知這個地點安排時,多少也知曉了皇帝的態(tài)度。

    席上之人不由得暗自慶幸,沒有著急忙慌地同燕王府示好。

    也感謝他們的投鼠忌器,照慈過了幾天頗為安生的日子。

    秦箏何慷慨,齊瑟和且柔。

    大家所奏絲竹之聲本當(dāng)曼妙悅耳,只是夾雜了觥籌交錯和高聲談笑,徒余嘈雜。

    照慈百無聊賴地托腮朝外望去,恰晚風(fēng)拂過,吹起層層紗幔,見得殿外蓬萊池。

    今夜月朗星稀,萬千宮燈綴在檐下,隨風(fēng)搖曳,倒映在池水中,又如乾坤顛倒的星河。

    微微風(fēng)簇浪,散作滿河星。

    “燕王世子?!?/br>
    照慈正兀自出神,聽得有人喚她,回過神來。向一旁看去,出聲的正是坐在她上首的太子。

    太子乃元后所出第二子,大盛皇儲之位傳嫡長,他的兄長于督戰(zhàn)安西平亂之時為流失所傷,傷重不愈,故立二子為儲。元后生長子時已然元氣大傷,是以太子早產(chǎn),娘胎里就帶了病,元后更是于此次生產(chǎn)時血崩難產(chǎn)而死。今上與元后自幼相識,青梅竹馬,可謂鶼鰈情深,因而對這個太子,今上的態(tài)度總是曖昧難明。

    今上多年征戰(zhàn),不論功過,所崇尚的為君之道可用鐵腕概括。而這位太子,仁慈之余稍顯溫吞,入朝之后幾次被皇帝當(dāng)眾發(fā)難,也可謂步步艱辛。

    照慈倒是對太子頗有好感,他奮力推行的幾項仁政切實地惠及了天南地北的百姓,比起冒進(jìn)的軍功,她更看重這樣的君主。

    她舉杯敬太子:“殿下安康?!?/br>
    見得他兩人的互動,亦有人投來目光,是坐于左上首的安王。安王為繼后所出,已然及冠。本朝以右為尊,只是安王和太子這樣的坐序,也有分庭抗禮的意味。

    按祖制,皇嫡子正儲位;眾子封王爵,必十五歲選婚,出居京邸,至長始之國。

    安王即將及冠,封地洛陽的王府耗資甚巨,京邸建屋超八百楹,當(dāng)年婚儀花費近三十萬兩,樁樁件件皆是逾矩。朝臣幾番諫言,都被今上不輕不重地打了回來。而今眾臣分立兩派,一派謹(jǐn)遵祖制,尊太子為儲,隔三差五便要上書讓安王之國;另一派摸到了皇帝的心思,偃旗息鼓,不動聲色地謀劃著另一種可能性。

    這些事情崔慈先頭對照慈說過,她收斂心思,朝安王也遙遙一敬。

    安王舉杯,杯沿沾唇,卻未飲下,輕蔑之意纖毫畢現(xiàn)。

    照慈笑笑,橫豎這場宴會上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同樣的態(tài)度,更何況是崔家亦站在其后的安王。

    她復(fù)又轉(zhuǎn)向太子,同他寒暄起來。

    太子知曉她從北地到南方,又一路至江南經(jīng)中原赴京,可謂將這山水走了大半。他頗有興味地問著她各地風(fēng)土人情,面上隱有向往與憧憬。作為曾經(jīng)也被囚于宮室之中的人,照慈心中免不了有同病相憐的感慨。

    聊到興頭,太子微微一頓,含笑道:“孤聽過你不少事情,真見了你,才知曉言語也不盡實。”

    照慈愣了一下,過了片刻回過味兒來,這話倒是直接把崔慈點了出來。

    她也沒有多驚訝,把玩著杯盞,問:“不知殿下聽聞的是什么樣,見到的又是什么樣?”

    太子以茶代酒,傾身過來用茶盞碰了下她的酒盅,道:“聽聞你行事恣睢,百無禁忌??煞讲乓宦?,也知你其心良善?!?/br>
    照慈朗聲笑了下,將酒液飲盡,不予置評。

    酒過三巡,皇帝將話題引回了照慈身上。

    “燕王世子翻年及冠,可惜燕王為國捐軀,王妃尚在北地。朕如今年紀(jì)愈長,便愈懷念過往同驅(qū)并駕的歲月。世子也算朕的侄子,你初來京城,便由朕這個叔父替你cao持冠禮。”

    此事先前早有耳聞,照慈做出誠惶誠恐的感激模樣,下跪謝禮。

    她尚未起身,余光中見有繁麗裙擺垂曳于地,緩步而來,舉動間帶來陣陣香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