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如裴溯打算的那樣，在傭人有意無意的暗示里，在醫(yī)生故作不知地示意可以多出去走動的建議里，在傭兵刻意弄出動靜的規(guī)律的巡邏聲里，蘇郁很順利地計劃出了一系列的出逃行動。

    那男人已經(jīng)很久沒出現(xiàn)過了，趁著夜里巡邏人員換崗的空當，只要避開身邊照顧她的女傭和醫(yī)生的監(jiān)視，她就能很順利地去到之前離開的那座港口……

    只是，然后呢？

    她該怎樣離開？

    上一次在那個小島上分別的情景尚歷歷在目，可與她一同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卻不知如今身在何處，甚至生死難料。

    這幾天，蘇郁一直在為這件事憂心，也不如何費心思去猜這群人越來越頻繁的身體檢查到底是為了什么。

    直到餐桌上向來緘默不言的女傭得了主家的指示開口詢問：“小姐，是最近的食物并不合胃口嗎？”

    蘇郁興致缺缺放下手中的筷子，對著歐洲女傭一揚眉，索性單刀直入：“最近醫(yī)生的檢查頻繁了很多呢。”

    話落，也沒再等女傭的回復(fù)，起身離開了。

    蘇郁當然察覺出了問題所在。

    越來越頻繁的身體檢查，很久沒再出現(xiàn)的那個男人，只是將自己囚禁起來卻不進行任何實質(zhì)性的審訊，打著養(yǎng)金絲雀的名頭對自己越來越不走心的監(jiān)禁——甚至是刻意提示逃生路徑。

    對方圖什么呢？

    假意讓自己離開，然后引裴厲出來？

    還是說，他另有陰謀？

    她當然知道自己今晚的話實在是很冒進，但她更清楚，她等不起的處境。

    蘇郁在賭，無論怎樣，自己離不開這座島嶼是既定的事實，不妨賭一把。

    賭輸了，不過也就是個死——這是她早在數(shù)日之前就該有的結(jié)局。

    賭贏了，那男人的確是想給自己一個出去的機會，便一定會在短期內(nèi)給自己最后的線索。

    夜里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像某種蜿蜒爬行的動物，留下不規(guī)則的印子。

    先落下的雨滴與先前的遺骸會和，走出一條新的路，然后，被后落下的雨滴重新交錯出下一條路。

    這里的建筑多是上個世紀留下來的，即使后來翻新過幾次，也并沒在地面之上的建筑上費多少心思。

    管家今天破天荒地帶著自己走出了先前不被允許進入的小型港口，看似無意地透露出地下的建筑才是真正的“心臟腹地”。

    地下……地下……如果管家今天所說是真的，那之前囚禁自己的地下室大概很有可能就是在地下。

    那么黑的地方，近乎半點光亮也無，還有那些刑具，不太像是能隨意暴露在地面上的。

    思緒很亂，冗雜的信息像是網(wǎng)，叫人毫無頭緒。

    但蘇郁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很久不出現(xiàn)的那個男人，在女傭轉(zhuǎn)述自己的話之后，大概率會很快出現(xiàn)。

    坦白也好，遲來的殺戮也好……都好過自己現(xiàn)在這樣溫水里燉青蛙。

    她實在很怕自己會麻木。

    地中海氣候是很多雨的，水聲順著窗子傳進耳蝸，卻消不掉心上的寒意。

    和裴厲站臺分別那天，也是這樣冷的雨夜，消音槍射出的悶響，子彈擊中身體的滯聲，血混著雨水淌在臉上身上的溫熱和涼意交錯。

    意識消弭，但身體的記憶還在。

    她清楚那晚冷風冷雨的時候，惡魔帶走了多少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