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連陳紅霞都入不了沉晴顏的眼，王鴻俊那種被寵壞了的無能廢物自然也不會被沉晴顏放在眼里。

    因?yàn)橹懒送貘櫩〉哪切}蹉心思，每次璇璣說要跟村子里的人出去玩，沉晴顏都會跟在一旁。即使她只是安靜坐在一旁，并不和其他人言談玩樂。

    相處的久了，璇璣與沉晴顏之間的感情火速升溫。雖然不知道沉晴顏是怎么想的，但璇璣已經(jīng)將沉晴顏當(dāng)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除了和沉晴顏?zhàn)兂芍两?，璇璣也在努力地讓自己和李暻之的關(guān)系更進(jìn)一步。只是不管璇璣如何示好，李暻之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李暻之那淡漠的態(tài)度不僅沒有打消璇璣的熱情，反而還讓她越挫越勇，鐵了心地想要李暻之喜歡上自己。

    璇璣積極的行動讓整個(gè)村子都知道了她對李暻之的意圖，曖昧的流言就此傳開，很多村民們都在私下里偷偷討論著他們的事情，甚至有不少人都覺得這兩人成為一對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br>
    而在這些閑言碎語中，最受影響的不是璇璣也不是李暻之，反倒是之前人們口中與李暻之非常登對的沉晴顏?zhàn)兂闪俗屓丝蓱z的姑娘

    沉晴顏與李暻之是一起來的月牙村，兩人更是在一個(gè)房子里同吃同住了好久，在外人看來，這兩人幾乎跟小夫妻沒什么區(qū)別。

    可璇璣的加入讓這兩人的關(guān)系變得復(fù)雜了起來。尤其是比起沉晴顏、李暻之似乎和璇璣更親近些，于是在村民們的嘴里，沉晴顏的處境便更加難堪了。

    因?yàn)榇蠹叶贾皇撬较抡務(wù)?，沒人敢在三位當(dāng)事人面前聊這種事，所以除了沉晴顏有所察覺外，李暻之和璇璣這兩個(gè)本來就有些遲鈍的家伙對這些毫不知情。

    “我可以叫你暻之哥哥嗎？”

    璇璣一雙閃著光的眼睛看著正在磨制藥粉的李暻之，問道：“可以嗎？”

    見李暻之不回聲，她嘴一張，一句甜甜的“暻之哥哥”就說了出來。

    聽見璇璣對自己的稱呼，李暻之手一抖，石杵“咣”地一聲就砸在了臼里。

    李暻之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扶額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沒有別的事可以做嗎？”他無奈地說道：“我不是玩具，我的任務(wù)也只是保護(hù)你，我沒有陪你玩鬧的義務(wù)。你想找樂子請去別的地方找，我只想安靜做事。”

    “而且你一個(gè)姑娘家家的總往男人的房間里跑是怎么回事？出去，以后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再進(jìn)到我的房間里來?！?/br>
    “哦?！卑ち擞?xùn)的璇璣從凳子上慢慢起身，癟著嘴走出了房門。

    看著璇璣輕輕地關(guān)上屋門，李暻之長嘆了一口氣。

    他以為自己這番訓(xùn)責(zé)會讓璇璣有所收斂，但璇璣并沒有如他所想般的安分下來。

    因?yàn)橹扑帟r(shí)會散發(fā)藥的苦味，所以李暻之很注重屋內(nèi)通風(fēng)，除夜晚外都會將窗戶打開透氣。

    而璇璣則是抓住了李暻之走到窗邊的機(jī)會，將早早寫在紙上的字舉過頭頂，好讓李暻之能注意到自己上寫去的字。

    這個(gè)方法很有用，李暻之將視線投在紙上，只見上面寫著三個(gè)字——對不起。

    幾息后，璇璣迅速地拿起第二張紙，上面寫著——我錯(cuò)了。

    而第三張紙上寫——不要生氣了。

    最后一張紙上璇璣畫了個(gè)大大的笑臉，在她舉起這張紙的時(shí)候，她本人也朝李暻之露出了一個(gè)分外燦爛的笑容。

    璇璣的攻勢讓李暻之也有些抵擋不住，他對璇璣的態(tài)度也慢慢有了轉(zhuǎn)變。從一開始帶有微微敵意的冷淡到如今帶著些無可奈何的縱容，李暻之的變化沉晴顏全都看在眼里。

    這份轉(zhuǎn)變讓沉晴顏心有不安，她開始害怕、開始擔(dān)憂，開始對李暻之和璇璣之間的互動有所芥蒂。

    但她沒有將心里的這份焦慮展現(xiàn)出來，除了玄澤能感覺到她這段時(shí)間總是心情不好外，別人都覺得她和以前沒什么不同。

    宛如黃鶯般悅耳的歌聲流轉(zhuǎn)在眾人的耳旁，一曲終了，聽眾們衷心地為璇璣美妙的歌喉獻(xiàn)上掌聲與贊美。

    沉晴顏也在一眾村民中聽著璇璣高歌。她站在最后，神色復(fù)雜地拍著手，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璇璣跳下石頭，一邊接過王鴻俊遞過來的水，一邊故作夸張彎腰地道：“謝謝大家～”

    “璇璣，你真厲害?！蓖貘櫩∨e起大拇指：“你唱歌居然這么好聽?！?/br>
    璇璣一仰脖，驕傲地回答：“哼哼，我還會跳舞呢。”

    “真的啊?！?/br>
    “真的，我會的可多了呢?！辫^一個(gè)一個(gè)地?cái)?shù)著：“我還會寫字，還會彈箜篌，還會吹笛，還會插花......”

    還沒等她說完，看不了自己兒子被她當(dāng)成個(gè)小跟班的陳紅霞就出聲喊道：“你哪兒能會那么多東西啊，別是在這里說大話騙大家伙兒呢?！?/br>
    璇璣一跺腳：“我真會！”

    王鴻俊也跟著附和：“娘你胡說什么，璇璣怎么可能會騙人！”

    “璇璣不是那種愛說大話的孩子?！薄皩Π?，璇璣怎么可能說謊呢？”“陳紅霞你要實(shí)在蹦不出來好話就閉嘴?！薄澳憔褪且姴坏萌思液谩！薄澳悴粫思揖筒粫?？”

    隨著村民們反駁和譴責(zé)的言語，陳紅霞臉色鐵青，依舊沒有放棄她那副刻薄的樣子，伸著脖子大喊道：“那讓她一個(gè)個(gè)展示一下啊，小東西年紀(jì)不大會的倒是不少，我到要看看你個(gè)小兔崽子能有幾個(gè)本事！”

    “你先寫幾個(gè)字來看看！”她道。

    璇璣的勝負(fù)心被陳紅霞挑撥了上來，她撿起地上一根樹枝，以地為紙、以枝代筆，在地上寫起了字。

    最后一筆寫完，璇璣一抬頭，看著陳紅霞，道：“寫完了?！?/br>
    旁邊一個(gè)村民湊過來看了看，問道：“璇璣，你這些的是什么??？”

    璇璣指道：“這兩個(gè)字是璇——璣，是我的名字。”

    “你這名字筆畫還這多嘞?！?/br>
    另一個(gè)村民問道：“那你還會寫別的名字嗎？你能不能寫一下我的名字啊，我想看看我的名字是什么樣的。”

    “當(dāng)然可以啊?！辫^爽快地在地上寫起了他的名字。

    看著眾人將璇璣圍在中央，陳紅霞臉色鐵青，喊道：“你們看的懂嗎！別是在那里瞎寫糊弄你們呢！”

    “璇璣寫的確實(shí)沒錯(cuò)?！睂W(xué)過字的陳倩倩說道：“她沒有糊弄人?！?/br>
    陳紅霞?xì)獾闹倍?，她知道自己已?jīng)成了跳梁小丑，但她又不想承認(rèn)自己成了個(gè)笑話，便只能撐起她那可笑的自尊心，堅(jiān)持道：“那別的呢，她不是說她會的挺多嗎？整點(diǎn)別的來耍耍看？”

    有村民想幫璇璣拒絕，但就像是讓李暻之喜歡上自己一樣，璇璣的勝負(fù)心既然已經(jīng)被挑撥了起來，豈是那么容易就能罷休的？

    只見璇璣一抬下巴，道：“那你們都往后退退，我給你們跳只舞。”

    璇璣今日穿的衣裙并不適合跳舞，可即使是這樣，眾人依舊無法將眼神從她的身上移開。

    紅唇微啟，璇璣隨著自己清亮的歌聲翩翩起舞。她的身姿似隨風(fēng)流動的輕紗，卻不讓人覺得媚俗，只覺得美麗。

    沉晴顏沉醉地看著璇璣舞蹈，她相信璇璣是真的會很多技藝，美貌只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東西，她最耀眼的，其實(shí)就是她自己。

    沉晴顏忽然冒出一股自慚形穢，和璇璣一比，她太過平庸了。

    璇璣會什么？唱歌、跳舞、樂器、識字，還會鑒寶、看玉，甚至連金中有沒有雜質(zhì)，璇璣都能一眼看出來。

    而她呢？做飯？縫紉？洗衣？她是個(gè)被人使喚的婆子嗎？連字都寫不得幾個(gè)。

    她害怕璇璣與李暻之接觸、討厭璇璣和李暻之在她視線之外的地方有所互動、厭惡璇璣與李暻之相處時(shí)那愉悅輕快的氣氛，因?yàn)樗X得在那個(gè)家里，自己越來越像個(gè)無關(guān)緊要的第三人。

    她嫉妒璇璣的美貌、她憎恨璇璣才華、她不喜璇璣的性格，因?yàn)樗黎^太有魅力了，沒有人不會為她傾倒，她害怕自己也跟這群庸人一樣喜歡上璇璣

    她羨慕璇璣的自信、喜愛她的坦率，憧憬她的明朗，渴望她那源自本我的光芒，因?yàn)槟切┤际撬辉鴵碛?、也無法擁有的東西。

    她嫉妒璇璣，因?yàn)樗矚g璇璣。

    沉晴顏緩緩地低下頭，是啊，她本來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輩，手上都沾過血，裝了這么久的溫柔和善，連她自己都以為自己是個(gè)好人了。

    她不喜歡任何人，不跟村里人來往是因?yàn)樗床簧线@群鄉(xiāng)村土夫，每次跟人離別時(shí)毫不傷心是因?yàn)樗静辉诤跄切┤?，她只是為了自己方便所以才在主動上門的蠢貨里挑了幾個(gè)好相處的來往。

    沉晴顏的頭越來越低，她雙手捂臉，發(fā)出了微微的抽泣聲。只是因?yàn)榇蠹业淖⒁饬θ阼^的舞姿和歌聲上，沒有人注意到陰暗角落里有個(gè)少女在親手剝下自己偽裝的皮囊。

    她喜歡李暻之是因?yàn)槔顣侵矚g她，她從那天在轉(zhuǎn)角處看見李暻之朝自己露出微笑時(shí)就知道李暻之喜歡自己，只是她一直都在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因?yàn)檫@樣她就可以沒有任何負(fù)擔(dān)地接受來自李暻之的各種好處。

    李暻之品行端正，所以她不用擔(dān)心李暻之會對自己圖謀不軌；李暻之很強(qiáng)，她可以被保護(hù)、不用再害怕有人或妖會傷害自己；李暻之很專情，所以只要自己迎合他的喜好，扮演出端莊淑賢的溫柔形象就可以將他套牢在身旁。

    這是就是她的生存方式，靠無止境地扮演別人喜歡的樣子來獲取有利于自己的環(huán)境，然后進(jìn)行自我欺騙讓自己徹底陷入設(shè)計(jì)好的模子里，好讓自己的演技能夠完美無缺。

    她無法停止這種欺騙。如果她脫下偽裝，她那掩蓋不住的、在無盡謊言中腐爛的靈魂會讓所有人都為之作嘔。

    偽裝的表殼已經(jīng)和真正的皮膚長在了一起，她脫不下來，或許只有真正的脫皮扒骨才能讓她浴血重生。

    沉晴顏抬起頭，她的臉上是微微的笑意，就像是一個(gè)全神貫注在看著璇璣舞蹈而不自覺陷入其中的看客一樣，見不到任何悲傷或痛苦過的痕跡。

    她知道，自己永遠(yuǎn)不可能像璇璣這樣，散發(fā)屬于自我的光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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