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這位新來的公子一把劍。”樓上花月夕話畢，花府下人忙不迭扔上去好幾把劍。

    紅衣公子隨意接住一把，抽劍離鞘，對花月夕道謝，而后身影飄動，躲開道袍男子的攻擊，手腕斗轉(zhuǎn)，劍尖在道袍男子眼里分出許多幻影，似一朵食人白蓮張開花瓣朝他逼來。

    “殺蓮劍法！還說你不是云鶴派門人？！”

    紅衣公子低咳一聲清清嗓子，隨后說道：“純陽派弟子武功雖然不堪一擊，卻是比誰都會鉆營權(quán)術(shù)，這是在武林不得意，想靠女人混官場了？倒是符合你們門派的賤匪做派，讓我猜猜，你臨下山前，呂飛騎那老兒是怎么囑咐你的，他是不是讓你必要搶得繡球？還安撫你說，縱使入贅也無礙，只要進了花府，蟄伏幾年，待花老爺死了，你便能越俎代庖執(zhí)掌花家，到時莫說可以給孩子改姓，你就是娶她幾房小妾，花月夕一己之力也奈何不了你是不是？女人都是心軟的，再不濟，等花老爺死后，你也能軟磨硬泡求花月夕準(zhǔn)你三代還宗——他是不是這樣同你說的？”

    道袍男子一驚，心疑這個外人怎會將掌門囑咐他的要點知道得一清二楚，莫不是那時他躲在暗處偷聽？

    道袍男子的想法皆寫在臉上，紅衣公子一瞧就將他心中所想瞧了個透徹?！澳悻F(xiàn)下一定在想我是怎么知道你們的茍且密謀的，何須偷聽？大家彼此都是須眉惡種，猜也猜得出你真實所圖?！?/br>
    “呔！大膽狂徒，休得滿口胡言污我清白！”

    道袍男子使出純陽劍法貫身飛襲，紅衣公子泰然接招，冷不丁迎面還以一戳，道袍男子險險避開，額角還是被劃了一道橫疤。紅衣公子身法飄忽刁鉆，左手用無量云手攻去，右手握緊長劍，轉(zhuǎn)動手腕在道袍男子額角分次留下豎豎折折，末了收手玉立。

    “幫你黥面，免得你癩寶想吃天鵝rou，找不到與自己旗鼓相當(dāng)?shù)陌]寶，勿謝?！?/br>
    眾人看向道袍男子，見他額角被紅衣男子用劍刻下了“貝男”一字，血沿著傷痕往外冒，字體邊緣被描紅了一般分外顯眼。

    “這是個什么字？”有人不解。

    紅衣公子慷慨解答道：“貝為錢，加上戈便是賤，再加個男字，便是他這個又出來賣又要立牌坊的武林名門純陽派的下賤男弟子。”

    “欺人太甚，看劍！”見臺下人對自己指指點點、冷嘲熱諷，道袍男子怒從心起，動了殺意，下手愈發(fā)地狠辣。紅衣公子避開他這殺招，對陣幾回合，回身一斬，砍斷了他的道士冠。道袍男子披頭散發(fā)已成頹態(tài)，紅衣公子乘勝追擊，騰身哐哐幾腳踢在他胸膛之上，將人踹下臺子。

    “哼，純陽派就這點本事，也難怪要靠搶別派心法才能茍足江湖?！?/br>
    “你休要血口噴人！”

    道袍男子手掌拍地，飛身要再戰(zhàn)，不料紅衣公子以他身體為踏板，御著他飛下高臺，落地時狠踩他胸口，直將他踩得口吐白沫無力再戰(zhàn)。

    “你們偷搶去的云鶴派半篇心法原書，我早晚親手奪回來！”

    撂下這句狠話，紅衣公子不去撿地上繡球，反而撥開圍觀人群，像要離開此處似的。

    “把客人抬去醫(yī)館醫(yī)治！”管家吩咐家丁抬走那不省人事的道袍男子，捧著繡球遞到紅衣公子面前，笑呵呵道，“這位少俠，你既贏了這場比試，以后便是我們花府的姑爺了?！?/br>
    紅衣公子不接，淡淡道：“我無意選親，你們另選良人吧?！?/br>
    還有人贏了比試卻不要獎勵之理？管家又奇又怒，威脅地笑著，“公子想清楚了，這可是花府的繡球，你無意選親本可不上臺，但你上臺了，還打傷了純陽派弟子，這不是把我們花府的顏面當(dāng)泥踩么？”

    紅衣公子瞪著圍住自己去路的十幾個手拿棍棒的家丁，冷冷道：“我偏要走呢？”

    管家冷笑：“這可由不得你！”他下令讓家丁抓住此人。

    “且慢?！比龢堑幕ㄔ孪μ匠鲱^，俯視底下那位紅衣公子，商量道，“重選未嘗不可，還請公子登樓，將繡球送還于我?！?/br>
    紅衣公子雖狐疑，卻還是捏著那淺藍(lán)繡球飛身上了三樓。其從窗戶鉆入，嚇了兩旁丫鬟一跳，花月夕卻是淡定如初，她遣出丫鬟，笑著接過繡球。

    “耽誤姑娘喜事，在下向你賠罪。”

    花月夕盤弄著手中繡球，輕聲道：“閣下一介女子，來招另一個女子的親，的確是該賠罪?！?/br>
    越水涯驚訝抬眸，又低頭將自己打量一遍，不知是何處露了馬腳。

    “閣下的女扮男裝的確精致，但就是太精致了，所以才能叫我一眼識破?！被ㄔ孪Υ鬼恍?，似在回味，“實不相瞞，我年少時為了偷跑出去玩，亦扮過男裝，遂更知女男之間的區(qū)別，骨架、嗓音、胡毛、神態(tài)……是雌是雄，從我眼前一過，必現(xiàn)原形?！?/br>
    越水涯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此處，皆因她聽聞純陽派弟子有意當(dāng)花府贅婿，花家乃天下礦主，若讓純陽派與花家聯(lián)了親，總歸是對云鶴派不利，再加上越水涯本就對純陽派沒有好感，所以才喬裝打扮半途上臺搗亂，意圖阻止純陽派達成目的，成功是成功了，自己卻暴露了。越水涯看向花月夕，心道這女子慧眼如炬，怕非等閑之輩，又想到她叫自己登樓定然是別有用心了，遂問：“姑娘叫我上來，恐怕不只是還繡球這么簡單吧？”

    “確有一事相求。”花月夕哭喪著臉，語氣突然可憐起來，“繡樓招親非我所愿，奈何這是家父命令，我無權(quán)違背，本想著囫圇選個夫君渡此殘生，眼下閣下出現(xiàn)，倒叫我瞧見了一絲轉(zhuǎn)機。”

    越水涯也不是個傻的，聽她所言，估摸出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你該不會是想將錯就錯，讓我與你假成親吧？”

    花月夕目光懇求地看過來，“姑娘會使殺蓮劍法，想必是云鶴派門人，我曾是雪山派弟子，你我也算武林同道，同道有難，豈有不幫之理？況且哪怕我只是一個普通百姓，你身為俠士，總歸不能袖手旁觀吧？”

    “我可不吃要挾這套，我要是會被威脅嚇到，師傅從小嚇我到大，我現(xiàn)在理應(yīng)是絕世高手了才對。”越水涯緊緊松散的衣袖，轉(zhuǎn)身踩上窗沿，欲飛身下樓。

    花月夕情急之下，慌張地扯住她的衣袖，求她道：“那你想要什么？你幫我，我便給你你想要的?！?/br>
    越水涯想了想，回頭看她，問：“純陽派搶走我派半篇心法，這半篇原書，你能否幫我拿回來？”

    “如若我說能呢？”

    ……

    花家大小姐成婚，滿城人都收到了喜禮。

    風(fēng)翩翩和少嫦也分得了一份，風(fēng)翩翩從紅紙包裹的喜禮中拿出一塊糖果放入口中，悉數(shù)拆開，見里頭有一包糖、一匹綢緞、五盒谷種，她算了算，這城中少說也有幾萬人，花家還真是出手闊綽。

    戍時吉利，花老爺拖著病體坐上高堂，笑盈盈地看著這對新人拜天地，其實親戚們都未通知到，婚禮本可不必急于一時，如此倉促難免薄待了女兒——但花問柳急，他只恨自己身子無能，所以只能仰仗女兒來傳宗接代，既是工具，那越早拜堂便能越早洞房，越早洞房，他也就能提早看到花家的后嗣降生。

    拜堂結(jié)束，花問柳賜新郎官一壺酒，下人端來，給她倒上一杯，越水涯仰頭喝掉，下人又再給她添上。她抬頭看向花問柳，形容枯槁的男人眼神癡癲地盯著她手中酒杯，做了個讓她喝的動作?；▎柫窍肟纯催@新郎官身體如何，是否能給他花家生一個康健茁壯的后嗣。

    越水涯搶過酒壺，一整個往嘴里灌，仰頭飲盡最后一口酒，一滴不漏，將空了的酒壺還給下人，越水涯站定行禮，在花問柳興奮的催促下，打橫抱起花月夕就往新房中去。

    花問柳道：“看來我不答應(yīng)直接把夕兒許給純陽派弟子的做法是對的，瞧，還真讓我招到了位乘龍快婿，別看他身材修長，飲那等烈酒一壺，抱起夕兒走路竟還能步履穩(wěn)健如松，身體底子實在是好，有如此贅婿，我花家將來的后嗣身子骨定然不會差?！?/br>
    管家附和：“老爺心如明鏡，那呂飛騎野心勃勃，倘若真將小姐許給了純陽派弟子，花家早晚會成為別人的囊中之物，不如拋繡球隨意選個無權(quán)無勢之人，如此花家仍能延續(xù)年年?！?/br>
    “你這話倒提醒了我，派人去查姑爺身份之人可有消息？”

    “回來了，都說姑爺原是云鶴派弟子，因不滿何掌門下的那道今后只收女弟子的門令，憤而退派還俗，如今可以說是一窮二白一無所有。”

    見自己這女婿竟同自己一樣是個血性男兒，花問柳大笑，被管家扶去臥房的路上，趁勢談起自己的俗見，“這天下說到底還是男人的天下，近年來民間婦人一瞧朝堂有女帝、江湖有玉、何、風(fēng)三位女掌門，便像被下了蠱一般，以為自己也行了，不思相夫教子，竟天天想著去考功名建功業(yè)，如此陰盛陽衰的風(fēng)氣，豈不是亂了套了？就須有女婿這樣同我一樣想法之人站出來，讓這些婦人安分守己、甘居后院，讓天下回到男人手中，方才不會亂了綱常?！?/br>
    管家打趣：“老爺若真體諒姑爺，不如讓孩子隨了姑爺?shù)男?？?/br>
    “這怎能相提并論？我花家的孩子當(dāng)然得姓花！”經(jīng)他提醒，花問柳心覺不對，這女婿既然能因為門派只收女弟子而憤然離派，又怎會愿意入贅花家呢？實在矛盾。花問柳于是吩咐道管家道，“想看一個男人的真實為人，無非就是看他的酒品、寢品、床品，你且去蹲一蹲洞房的墻角，莫要驚動二人，看他在床榻之上是如何表現(xiàn)的，事無巨細(xì)，記下來轉(zhuǎn)述我?！?/br>
    “是，老爺?！狈钪悸爥?，何樂而不為？管家得令，喜滋滋往新房院子中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