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光線下，情緒無所遁形。

    心臟深處涌出一陣強(qiáng)烈的無名酸澀，蔣硯偏過頭，強(qiáng)迫自己不去看許樂然，不愿意讓她發(fā)覺自己的眼里有心疼。

    他想開口，卻發(fā)現(xiàn)嗓子被填滿，里面像有一團(tuán)棉花堵住，發(fā)出的聲音低沉又沙啞，破碎的字詞，尤其艱難才湊成一句完整的話，“你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

    這是蔣硯唯一想確認(rèn)的。

    他無法理解，究竟是什么樣的關(guān)系，值得許樂然付出這么多。

    聞言，許樂然將頭垂得更低，幾顆眼淚重重地跌在手背，又很快地被她擦去，只在皮膚上留下濕熱的觸感。

    她話音里的哽咽微不可聞，“是家人，我一直將他當(dāng)做親哥哥?！?/br>
    “只是哥哥，沒別的？”他又問。

    蔣硯想起何星在電話里告訴自己，許樂然從高中起就開始跟那個(gè)男人談戀愛，以及不久前，他親眼看過的那張兩人相擁的照片。

    何星說的話還需查證，可照片不是假的，照片里，他們的姿態(tài)如此親密，更像情侶......

    “沒有，沒有別的。我...我做這么多，是因?yàn)檎娴奶胱屗煤没钪?，我想他健康地活下去，對不起，對不起一開始騙了你，可是我現(xiàn)在......”

    說到后面，她的語速不自覺加快，可才說到一半?yún)s又急急地停下，將剩余的話全部吞回去。

    許樂然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資格說那些，蔣硯還會相信她嗎？如果他不信，說出來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再度安靜下來，蔣硯抬頭，他們的目光對在一起，看著彼此的眼睛，這次沒有人閃躲。

    許樂然在等他的反應(yīng)。她盯著蔣硯，想知曉此刻他心里更多的情緒。可無論怎么看，那雙幽深的眼睛里透出的只有淡漠與疏離。她的心沉了沉，幾乎站不穩(wěn)。

    蔣硯一言不發(fā)，站起來走到窗邊，伸手推開了窗戶。

    許樂然今晚的坦白對他來說是好事。

    之前拿不準(zhǔn)他們之間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總擔(dān)心許樂然對那人情根深種，恐怕今后很難拆散。

    可現(xiàn)在她自己說了，對外面那個(gè)沒別的心思，只是家人，是哥哥。許樂然盼望他可以健康地活下去，才做了這么多。

    蔣硯松了一口氣，不是因?yàn)閻鬯?，只是想要救他?/br>
    他想，就算許樂然今晚又在撒謊，也能間接證明她對那人真的沒感情了，或者，淡了。

    許樂然主動告訴他這些，一定是真心實(shí)意地想留在自己身邊。

    既然如此，曾經(jīng)是怎樣的情況他不管，也不在乎。只要許樂然斷干凈，他就能當(dāng)作什么也不知道。

    夏夜的風(fēng)灌進(jìn)來，蔣硯深深地吸了一口窗外微涼的晚風(fēng)，忽然笑了。

    許樂然聽見蔣硯的笑聲，抬頭卻只看見他輕輕地?fù)u了搖頭，過了一會兒，又低下頭，像在嘆氣。

    她不明白蔣硯這是什么意思，一時(shí)間眼淚流得更兇了。

    蔣硯捕捉到身后抽噎的聲音，有些錯(cuò)愕，轉(zhuǎn)過身快步走到她面前，這下能很清楚地看見她眼睛濕漉漉的，哭得滿臉是淚水，可憐得緊。

    “哭什么？”他問。

    許樂然回答不上來，盯著地面搖了搖頭，她的眼淚掉得更猛，衣服前襟沾上的大片淚痕仍在不停擴(kuò)大。

    蔣硯微微彎腰，與她視線齊平，接著用拇指輕輕抹掉許樂然眼下的淚水，無奈道:“這么可憐，把眼睛都哭紅了。該哭的不是我嗎？”

    她又在小聲地說對不起，解釋自己后悔曾經(jīng)欺騙他。

    “好了好了?！笔Y硯把人抱進(jìn)懷里，柔聲安慰，“不哭了，寶寶，我沒生氣。我就想知道......”他頓了頓，又接著說，“為什么卡里的錢一分不動，送的禮物一樣沒留?！?/br>
    他心情復(fù)雜，“我送你那些...就沒一樣喜歡的？怎么全都賣了。”

    許樂然愣住了，直覺他誤會了什么。她選擇賣掉禮物換錢，并非不喜歡他送的東西，而是比起直接花卡里的錢，這樣更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

    她正想解釋，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jī)卻在此時(shí)響起，他們同時(shí)看過去，屏幕上閃爍的，正是“母親”二字。

    蔣硯臉上的表情變得很怪，他松開許樂然，拿起手機(jī)，低頭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一眼她。

    許樂然立刻便明白他的意思。

    她沒有見過蔣硯的家人，蔣硯也沒有主動和自己提過家里的事。若不是當(dāng)初何星硬闖進(jìn)別墅，她想自己大概這輩子也不會見到任何一個(gè)與他有親緣關(guān)系的人。

    盡管自己已經(jīng)將心剖開，親手捧到他面前，他們之間還是有那么多的不確定。

    許樂然退出書房，闔上門時(shí)，聽見屋內(nèi)他對著電話那邊低聲叫了“母親”。

    這不由得令她想起，曾經(jīng)有一回?zé)o意間遇見蔣硯與母親通電話，她模模糊糊地聽見婦人那句，“養(yǎng)在外面那個(gè)女孩兒，趁早斷了......”

    她不是女朋友，至少在他家人眼里，她只是被蔣硯包養(yǎng)的情人。

    那一刻許樂然便明白，就算蔣硯喜歡自己，他們也是沒有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