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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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勉啊,現(xiàn)在還頭疼嗎?”眉目溫婉的女人細細地撫摸他的肩臂,他的臉龐。隨后,細滑的手背又輕輕貼在他的額頭,靜靜感受著他的溫度。 褚?guī)熋闾稍谝伪成?,十叁歲的身高剛剛開始發(fā)育,頭勉強靠著頭枕。他沒有回答,也不是特別清醒。他眼前是紫的紅的炫光,在額頭前面急促的閃爍,眼皮將閉未閉,正努力不讓自己昏過去。 “怎么辦,阿曲?吃的藥沒用?!备惺艿绞值紫骂~頭的高溫不退,女人焦急地扭頭看駕駛座上的人。 褚?guī)熐拿碱^也不松快,緊緊擠出了一條線。他手上功夫不停,汽車開的又快又穩(wěn),“安歌,我記得你身上有酒精濕巾的,你給勉勉擦額頭,干了就擦?!?/br> 曲安歌聽話,慌里慌張地翻自己的包包,拿出濕巾給褚?guī)熋悴聊?。她抱著她的兒子,心里又難過又后悔。昨天有場淋雨的戲,她工作上剛好有事就離開了一會。沒想到讓他吹了會風(fēng),回去讓勉勉喝姜湯,泡熱水都沒用,今早還是發(fā)燒了。 她抱著他像抱了塊熱碳,她的心也燒的難受,眼淚就不自覺打濕了他的領(lǐng)子。 兩人匆匆忙忙帶著褚?guī)熋阙s到醫(yī)院,看醫(yī)生掛了藥水,拿著藥回去時兩人才有如重釋負的感覺。 褚?guī)熋阄罩鴥扇说氖?,狀態(tài)已經(jīng)好多了。 “mama,我們回去午飯吃什么?”褚?guī)熋阋妰扇朔潘闪?,開口問道。 曲安歌看到外面的大太陽,有些恍惚,這么快嗎?來的時候還是大清早,沒想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么大太陽了。 “我們勉勉要吃的清淡點,mama給你做青菜瘦rou粥,meimei和爸爸跟mama吃……”女人摸了摸頭有些糾結(jié),“爸爸說吧,中午吃什么?” 褚?guī)熐雌迌喊脨赖臉幼尤滩蛔“l(fā)笑,一個不想喝粥,一個不知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他自覺繞到曲安歌的身側(cè),樓住她的腰,“要不然還是抽簽吧。” 褚?guī)熋惆驯凰砷_的手揣進兜里,小聲建議,“我能不能不喝粥啊?!?/br> “不行?!鼻哺枞嗔巳嗨X袋,微笑拒絕。 褚?guī)熋惚话才抛谲嚴镄菹?,褚?guī)熐鷥扇藙t是往旁邊的超市走,去買些菜。 褚?guī)熋氵€是有些累,就躺在后座上打算瞇一會。小小的車子猶如一個小小的房子,耀眼的陽光被阻光玻璃隔離,聲音也小了許多。他在這昏暗的小空間里,安心地睡著。 突然有窸窸窣窣的人聲由小變大,汽笛開始此起彼伏的響起,吵的他不能安眠。他慢慢起身,發(fā)現(xiàn)車外不停有人聚集到一個地方,馬路上已經(jīng)開始七八輛汽車堵塞。 褚?guī)熋闼艘粫娣嗔?,他走下車,好奇的朝那邊走去。他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是去超市的路。旁邊的人匆匆走過去,能聽見“死人”“車禍”的字眼。他湊熱鬧的心態(tài)變嚴肅了,不知道有沒有人報警,需不需要幫忙?。?/br> 他小跑過去,快到時兩個交警騎摩托車趕到,疏散人群的時候他看見了地上的手表。他的腳步立時停下,頭腦空白。 好像是他第一次拿到工資給他爸買的手表。他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突然被人往后扯了回去,一輛電瓶車從他面前急馳而過,能聽見對方在自己耳邊爆發(fā)的叫罵。 “你沒事吧?”救他的人膽戰(zhàn)心驚,見他不回復(fù)一臉呆滯,拍了拍他的背,“被嚇到了?” 褚?guī)熋慊厣?,連忙說沒事,推辭他想帶他去醫(yī)院的話。待對方離開,他立馬拿出手機打了電話。 “滴——滴——”電話鈴聲穩(wěn)定的響起了十秒左右,“喂?” 電話接通了,不是爸爸,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手機那面有風(fēng)聲,跑步的喘息聲,一陣嘈雜聲音過后,又換了一個聲音。 “您好,我是廉茗交警大隊的孔亦時,請問是這個手機主人的兒子嗎?” “……是。” “您父親在北鴿路荻花超市出車禍了,您現(xiàn)在在哪?可以趕過來嗎?我們已經(jīng)叫120了,趕不過來的話,等待會我通知您去哪家醫(yī)院行嗎?” 男人沉穩(wěn)的話穿過手機,有些破碎的聲音滋滋的傳進耳朵,振聾發(fā)聵。褚?guī)熋阋幌伦忧逍蚜诉^來,我就在這,可這句話卻怎么也說不出。他想走到那里,可本就生病的身體卻支撐不住了,手機摔在了地上,人也摔在了地上,昏過去了。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了。那個叫孔亦時的交警就坐在床邊,叁十歲左右的年紀,表情嚴肅。 “你被人發(fā)現(xiàn)昏倒,剛剛好救護車也到了,就把你跟你爸媽一起送到醫(yī)院了?!彼f完,送懷里掏出了一部手機,顯示屏的左上角有一塊蛛網(wǎng)般的裂紋。 “給,你的手機?!彼斐鍪诌f給他,“你睡了差不多叁個小時,你爸媽還在搶救室。我找不到你其他親戚,不過你爸媽工作的地方,有一個人帶著你meimei過來了,就在門外?!?/br> 褚?guī)熋懵犞@位交警的陳述,一個字一個字仿佛都長了腿,從耳朵旁邊溜走,只聽見“meimei過來了”。 “謝謝,”他慢慢開口,“可以讓他們進來嗎?” 孔亦時點頭,退出房間。 孟瀧帶著身后的小女孩走進門,病床上的少年駝著背,頭低進胸膛,聽見聲音,頹唐地抬頭。他緊張地看向他的身后,看見褚?guī)熡窈笏尚赴闾上?,安心的朝他身后招手?/br> 褚?guī)熡窨匆?,立馬走過去坐在床邊。褚?guī)熋憧粗t腫的眼睛,心疼的讓她上床躺著,“妹,先上來休息會,其他事待會再說。” “好。”褚?guī)熡耖_口,清亮的嗓音變得沙啞,褚?guī)熋懵犞布t了眼眶。 少年把大半被子蓋在她的身上,手臂輕輕摟著她,克制著想用力擁緊她的想法。等她沉沉睡去,他悄聲下床,跟著在旁邊默默當(dāng)木頭人的孟瀧出門。 “公司知道你們家的狀況,你們現(xiàn)在沒有親戚可以寄居,可以住在公司宿舍,不過你們都簽約時限要加長。這樣你們同意嗎?”孟瀧彎腰,跟這個十叁歲的少年對視,“你meimei我還沒問,你如果同意的話和幫我問問她嗎?” “好的?!?/br> 孟瀧吐出一口氣,坐到他的身邊,攬住他的肩,“在你爸媽養(yǎng)傷階段,我和我女朋友就是你和你妹的新經(jīng)紀人了,多多指教。” “嗯。”褚?guī)熋憷淅涞幕卮?,“你可以在這坐一會嗎?我想和我妹單獨呆一會?!?/br> “好的?!?/br> 褚?guī)熋慊氐酱采?,輕輕摟住褚?guī)熡?。發(fā)燒的腦子還是昏沉的,但抱著懷里的女孩就清醒了些。爸媽可能回不來了,不然公司不會有讓他們住公司宿舍,延約的想法。 現(xiàn)在相當(dāng)于只有他和meimei了,我要保護好她。褚?guī)熋悴淞瞬鋺牙锏娜耍謰屓绻x開了,遺產(chǎn)歸自己和meimei,學(xué)費是不用愁的。因為少了爸媽的工資,生活會拮據(jù)很多,我要學(xué)會做飯,不能點外賣了。 他看見門口孟瀧露出的腳脖子,戲能接多少接的少,反正自己還小,不會影響長大后的口碑。他多接點戲,meimei跟以前一樣,錢應(yīng)該會有多,可以給她買平時的禮物。 他就這么不斷思考,為兩個人的未來籌謀規(guī)劃。他懷里的褚?guī)熡窈翢o察覺,抱著他的手用力。褚?guī)熋阋草p輕用力抱她,緩緩睡去。 孟瀧見兩人睡著,替兩個小孩守著急救室的消息。 褚?guī)熋闼牟皇?,幾乎是二十多分鐘醒一次。他看著門外孟瀧逐漸焦躁的腳步,下床出門。 孟瀧見他出來,原本想說的話突然說不出口了,他才十叁歲。 “能告訴我?guī)c了嗎?”褚?guī)熋銌柕馈?/br> “下午四點十一?!?/br> 哦,過了兩個小時。 “你是想說什么話嗎?” “……你父母去世了,遺體放在太平間?!?/br> 褚?guī)熋懵犚姡⑽Ⅻc頭轉(zhuǎn)身。 晚上他和褚?guī)熡窕丶?,meimei回房間寫作業(yè),他在她房間陪她。褚?guī)熡裨跀?shù)學(xué)題上刷刷動筆,遇到不會的問褚?guī)熋?,過了半小時餓了。 “mama,晚飯吃什么?” 她話喊出口,兩個人都愣住了?,F(xiàn)在是晚上七點了,平常他們剛吃完飯。褚?guī)熋阃O率掷锏墓P,對啊,mama回不來了,沒人做飯了。 褚?guī)熡穹畔鹿P,“哥哥,我現(xiàn)在是家里的女主人了,我去做飯吧?!?/br> 他看著她濕潤的眼睛,揉了揉她的腦袋,“這個女主人是meimei,meimei要哥哥疼的,我去吧。” 說完,就起身去做飯。他打開冰箱,沒多少東西,只剩兩個番茄、四個雞蛋和一點剩飯。 爸媽買的菜應(yīng)該也被清理掉了吧。他想起地上的那只手表,表蓋裂的不成樣子,能認出它也是因為他選的表帶上有小熊的圖案。 他覺得自己的頭還是很沉重,光想起一點事情就想坐下休息。內(nèi)心就像枯葉搭起的小屋,無形的雙手合攏,手心里就發(fā)出咂咂的碎響。他想去看看爸媽。 他上網(wǎng)查了怎么做雞蛋炒飯,和褚?guī)熡耠S便吃了一頓,出了鹽放多了,一切都好。 第二天一早,她送meimei去片場拍戲,看見她的新經(jīng)紀人王夢。一頭深藍色長發(fā),耳朵上有叁個耳洞,是一個很有個性的人。他看到她微笑著送給褚?guī)熡褚粋€冰淇淋,感覺也是一個溫柔的人。 他跟孟瀧溝通過,讓他帶他去醫(yī)院的太平間。 走廊空蕩蕩的,踏一步能聽見悠悠的回響。他們走進房間,找到他的父母。 冰封的霜花凝在了他們的眼睫,臉上只有擦傷。往日會笑著敲他頭的人,正安靜地躺在這里。 他忽然有了父母離世的真實感,眼淚不自覺落下來。他將父母歸于原位,急忙拉著孟瀧離開??刂撇蛔×掖ⅲ蛱爝t到的眼淚今天到達,嚎哭的聲音撕裂尖銳。突如其來的反胃,他下意識干嘔,胃酸攜著一些米粒被吐在了走廊上。 眼前的世界空蕩蕩的,孟瀧站在旁邊,少了兩個熟悉的人。他在想,是不是因為他太冷漠了,所以閻王爺就把他的父母收走了。昨天他們?nèi)ナ?,他一直想著他和meimei怎么辦?卻沒從想過,爸媽沒了,他該怎么做? 他還在哭,哭聲已經(jīng)小了很多。他能干什么呢? 最后是孟瀧把他帶走,繼續(xù)掛了半天的藥水。和褚?guī)熡褚黄穑堰@個還在發(fā)燒的病患養(yǎng)好病,一起辦了場小型的悼念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