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尤蘭達將最后一顆內(nèi)置螺絲打進維澤爾的胸腔位置時，系統(tǒng)猛然發(fā)出急促的滴聲。

    [警告：主板底板過熱，即將開啟降溫程序]

    [警告：程序被迫終止]

    [警告：請注意電子躍遷，遠程連接已切斷]

    [警告：焊板脫落，**87103]

    一連串的故障報錯彈出來，是尤蘭達從未見過的狀況。她立即檢查剛才修復(fù)的步驟，卻看到打開的金屬內(nèi)芯映出一種詭異的猩紅，旋即聞到了線路燒焦的味道。

    “維澤爾——”尤蘭達下意識想要觸碰，卻被一股力量拎起扔到一旁。

    周遭的空氣迅速guntang起來，空間被輕微扭曲，就像是一顆炸彈即將爆發(fā)——這是危險的征兆。尤蘭達感到呼吸一滯，但維澤爾還躺在那，原本潔白的皮膚迅速在焰色中爆裂，嘴唇和眼皮在火星中顫抖著，仿佛也感知到巨大的痛苦。

    幾秒后，維澤爾就像是從噩夢中驚醒。他猛地坐起來，被燒成粉末的結(jié)構(gòu)隨著動作撲朔落下。那股對抗的能量倏然消散了，火光就像是失去熱源逐漸熄滅，維澤爾站起來，將自己燒焦的皮膚扯下來丟在一旁。

    “快走。”他伸出機械內(nèi)里的手，卻對上尤蘭達驚愕的眼神。

    維澤爾側(cè)過頭，看到壁鏡倒影出自己的身體——全身80%的皮膚已經(jīng)脫落，壞掉的元件閃爍著紅光，就像是一個尚未完成的半成品，不，說是直立怪物更加貼切。

    他想縮回手，卻被尤蘭達一把抓住。她緊緊抱住了他，將頭埋在他的肩膀，嗚咽著說，“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搞砸了什么?！?/br>
    “不是你的錯，是我強行沖破休眠鎖引發(fā)了熱失控。”維澤爾閉了閉眼睛，回抱住她，“尤蘭達，我們必須趕緊離開?！?/br>
    “離開？可是你……”

    “聽我說。聯(lián)邦軍隊還有一刻鐘就要抵達這里，古奇博士下了軍令，他要毀掉你?！本S澤爾盯著尤蘭達的臉，凝滯了片刻。這一刻，他才確信古奇博士沒有騙他。忽略性別特征，他們長得是如此的相像，如同一母同胞的孩子。

    聽到這個名字，尤蘭達顫了一下，那些逃避回憶的東西又涌上心頭。

    “我已經(jīng)不知道可以逃到哪里去了?！彼龂肃榈卣f，“如果他想要我的命，我……”

    可維澤爾阻止她說出軟弱的話，“不要隨便放棄。尤蘭達，我在，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br>
    很少有人知道這座貧民窟有著最骯臟但又最隱蔽的地下世界。掀開地下室的掩體，直下兩層，繞過三個狹窄的轉(zhuǎn)角，沿著唯一的路直走一英里，便到達了三合街。

    這里是暴力和毒品的天堂，老鼠的聚集之地，一個殘破的機械體帶著一個女孩穿梭而過，居然并不顯得奇怪。

    他們來到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館。維澤爾拿出一枚銀幣和一張字條，遞給前臺的小胡子男人。

    “我要拿放在這里的東西?！?/br>
    那男人看了一眼字條，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一遍維澤爾，從身后上了三道密碼的柜子拿出一個小盒子。

    維澤爾帶著尤蘭達來到一個安全的角落，從盒子中取出粒子手槍，另外有一枚錫金的懷表，外殼鑲嵌著一顆瑩白的貝母。

    他將手槍給自己，懷表給尤蘭達。

    “拿著，它是你和古奇博士談判最好的籌碼?！?/br>
    尤蘭達卻并沒有動，她看著維澤爾，“我可以問嗎？為什么你好像對古奇博士很熟悉，你認識他嗎？”

    維澤爾沒有說話。尤蘭達順著他的眼神打開懷表，表盤的指針已經(jīng)停止走動，而另一側(cè)貼著一張紙質(zhì)相片，女人手捧一束鳶尾，對著鏡頭嫻靜的微笑。

    尤蘭達不可置信地抬起頭，“這是……我mama。你怎么會有這張照片?！?/br>
    維澤爾輕聲說，“你的mama與古奇博士曾有一段感情，后來她與你父親結(jié)婚，但古奇博士并沒有放下。他耿耿于懷你的存在，你經(jīng)歷的那些事，都是他一手策劃的報復(fù)。”

    這些話令尤蘭達一時有些站不穩(wěn)。真相是如此直白而可怕——雖然她后來感到老師并不像表面那樣慈愛，可也只以為是理想與道路不同。

    原來是這樣。她回憶起當(dāng)初因為連續(xù)越級提拔自己在研究組飽受排擠，連男友也拋棄了她，而古奇博士對她的窘境熟視無睹。她分明湮滅了失控的阿尼茨，而博士又暗中重塑他并將自己送到他身邊，看到阿尼茨輕而易舉的原諒，便激起他的怒火毀掉整個世界。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不甘、仇恨和嫉妒。

    尤蘭達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息在胸腔里四處亂撞的怒火。她攥緊手掌，“這個罪犯，絕不能輕易放過他?！?/br>
    而維澤爾卻按住她的肩膀，“我相信你一定能讓他自食惡果。但現(xiàn)在，必須渡過眼下這一關(guān)。你把這枚懷表貼身藏好，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孟一，他那里有很多假證件，可以把你偽裝成本國公民去安全區(qū)避難。”

    尤蘭達沒有忽略他話中的疏漏，“那你呢?！?/br>
    “我要留下。”維澤爾說，“這把槍，足夠讓我為你拖延一會了?！?/br>
    “你說什么傻話。”尤蘭達著急道，“那是軍隊，你根本連一秒鐘都撐不了?！?/br>
    “尤蘭達?！本S澤爾第一次用嚴(yán)肅的語氣叫她的名字，對上尤蘭達充滿霧氣的眼睛，卻又不由得放低語調(diào)，“……按我說的做，好嗎?！?/br>
    他不想讓尤蘭達知道——包括那個陰暗又畸形的“家庭”，窺視和以毀掉尤蘭達為目的的“父親”，如果這是最后一刻，維澤爾不想讓這些侮辱了他們的關(guān)系。

    內(nèi)部缺少關(guān)鍵零件的機械正在吱扭作響，燃料從破損處流入錯誤的區(qū)域，仿生視網(wǎng)膜被鮮艷的警示掩蓋，仿佛有血留了下來。

    維澤爾感覺自己快要站不住了，他拉著尤蘭達的手向外跑，可還沒幾步就轟然跌倒。

    感官元件分明已經(jīng)脫落，可他依然感到有溫?zé)岬囊后w落在自己的臉上，他知道，那是尤蘭達的眼淚。

    還是讓尤蘭達難過了，維澤爾想。

    在沖破休眠鎖的時候他就知道會有這一刻——這具身體已經(jīng)到了極限，而他決不愿意回到那個限制自己自由的地方。那用這具身體做最后一點他想做的事，是他最后的愿望。

    尤蘭達已經(jīng)泣不成聲，“對不起，對不起……如果不是我的話……”

    為什么要道歉呢。維澤爾想要安慰她，但聲帶系統(tǒng)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

    其實他真的很高興能夠見到尤蘭達。

    千萬次猜測過那個與他對照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樣子，他們共同看過的一本書，共同撫摸過同一張試卷，共同擁有同一個“母親”，或許有一瞬間他們的距離已經(jīng)觸手可及，可還是像并行線一樣錯過了很多年。

    就在他快要走到盡頭的時候，這千絲萬縷的命運終于將他們連結(jié)在一起。

    維澤爾閉上眼睛，在心里說出那個奇異的，酥麻的，仿佛心臟處快要長出血rou的稱呼：

    “我的……jiej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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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有請旁白大王阿尼茨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