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看別人的手機(jī)還沒放回去，你怎么還是一樣笨啊？」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正在顫抖，而謝承瀚的也是，雖然他的表情看似輕松，但實(shí)際上肯定不是這樣。

    以前的謝承瀚并不是這樣的人，他的喜怒哀樂總是很明顯地表現(xiàn)在臉上，也從不掩飾自己的想法，所以當(dāng)我得知他可能是同性戀時，我第一個想法是「絕對不可能」，因?yàn)樗麖臎]有開口說過。

    然而剛剛躲進(jìn)棉被里時，我卻不由自主地開始思考，謝承瀚過去是否曾和我傳遞過什么訊息，只是我從沒接受到？

    「你會因?yàn)槲译x開就討厭我嗎？」他問。

    「怎么可能?！?/br>
    「那你會因?yàn)槲沂峭詰儆憛捨覇?？?/br>
    「我……不會。」吧。

    聽見我的回答后，他依然苦笑著。我的遲疑給了他傷害嗎？我應(yīng)該毫不猶豫地說我不在意他的性向嗎？

    我也很想，但我辦不到。

    我等他等了兩年，這兩年中我一直在思考我到底做了什么讓謝承瀚討厭我？我到底犯了什么樣的錯讓他不再聯(lián)系我？

    一開始，大家都開玩笑地說謝承瀚只是想送我驚喜，很快就會回來了。但隨著時間的增加，大家在我面前開始避談這個人，他成了我最禁忌的話題。儘管如此，我仍舊沒有放下他過。

    「我就是因?yàn)檫@個理由才離開的?！?/br>
    他慢慢地說著，我也靜靜地聽，然后眼淚緩緩地滑入我的耳里，胸口的酸痛感比起身體的不適更讓我覺得折磨。

    我從不是個愛哭的人，但只要一想像他那段時間里一個人默默隱忍的畫面，我就沒辦法克制自己的眼淚，這也許是不捨，也可能是自責(zé)。

    在謝承瀚最艱辛的那段時間，我什么也沒有察覺。

    他說，在生日的前一個月，他鼓起勇氣告訴自己的父母他是同性戀的事，但他的父母不接受這樣的他，還說自己兒子是同性戀會讓他在親戚面前抬不起頭。

    「還好那一個月你都沒來我家。」他撫摸著自己的手臂，「那時候我們每天都在吵架，最后我爸告訴我，如果我真的要和男人在一起，就滾出這個家?！?/br>
    「所以你就滾出去了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還沒有哭，一心只想用玩笑話緩和當(dāng)時過于悲傷的氣氛。當(dāng)謝承瀚提及那段時間時，我有好幾次都想告訴他我不想聽了，因?yàn)樗谋砬樘^痛苦，就連我看了都覺得難過。

    「走出去的啦?！顾χ?，「『這樣做真的好嗎？』我一直都這樣思考著。那天和你告別后也是如此，我一直在公園猶豫到天亮才離開嘉義?！?/br>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我很羨慕謝承瀚的坦誠以及勇氣，從很久以前開始便是這樣，他總能誠實(shí)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而我卻永遠(yuǎn)都無法和他一樣。

    我一直希望自己總有一天能學(xué)會和他一樣的坦誠。

    其實(shí)此刻的我，真的很想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竟然為了男人離開我這么久」，然而一看到他的表情，這些話卻又縮回肚子里去。

    「離家出走的那時候，我已經(jīng)和男朋友在一起快半年了。」看到我吃驚的表情后，他無奈地搔搔頭發(fā)，「那時候大家都問我怎么不交女朋友了，我怎么樣也說不出『因我愛的是男人』這樣的話，害你也被拖下水了，抱歉?！?/br>
    他說，沒有告訴我他交了男朋友是因?yàn)樗ε挛覍λ南敕〞虼硕淖?，但事到如今，他也沒辦法再隱瞞下去了。

    「那為什么現(xiàn)在告訴我了？」

    其實(shí)，我并沒有勇氣去接收這個問題的答案，我非常害怕謝承翰會回答他之所以告訴我是因?yàn)樗匾曃?，但他還是那么說了。

    「因?yàn)槟闶俏液苤匾娜?，所以我想我?yīng)該告訴你?！顾钗艘豢跉猓笇Ψ酱笪移邭q，是普通的上班族，我們現(xiàn)在是同居的狀態(tài)。」

    這大概是第一次我希望自己在謝承瀚心中并不重要，我十分地希望此刻的自己仍被蒙在鼓底，什么也不知道地在一旁開懷大笑，保持著即使不開口要求也會并肩而行的關(guān)係。

    「這么久沒見到，結(jié)果第一個消息竟然是你男女通吃，而不是你去了哪一所大學(xué)?！刮野腴_玩笑的說著，克制了自己原本想?yún)群暗男n動。

    如果我真的這么重要，那你為什么還是離開我了？到底是多么重要的人，才能讓你拋下一切？離開我們的你，就有比較幸福嗎？

    我好想這么問你。

    「我在臺北?！?/br>
    我當(dāng)然知道，你放榜的那天我就去學(xué)校網(wǎng)站上看了，風(fēng)光的考到第一志愿的你，我卻連一聲恭喜都來不及說。

    「你明明說過你不會去臺北的?！?/br>
    這是真的，謝承瀚真的這么對我說過，他交某一任女朋友的時候就告訴我，就算未來他的女朋友去了很遠(yuǎn)的地方，他也不會跟著去。

    他曾說過，他會在離我最近的地方好好照顧我。

    「抱歉啦，情況有所改變?！顾α诵?。

    「你根本忘了你說過這種話吧。」我也跟著笑了。

    然而老實(shí)說，我的心里真的很苦很苦。

    我已經(jīng)察覺到，我不再是他心中的第一順位了。

    之后我們陷入了相當(dāng)尷尬的沉默，我緊緊地抓著他外套的一角，深怕他又要離開我的生活，然后我突然想起當(dāng)年那個學(xué)長的話－－你只是習(xí)慣有他了。

    「你什么時候要走？」我問。

    他看了下自己的手錶，「再十分鐘吧?！?/br>
    你可以不要走嗎？這句話我說不出來。

    也是在這一刻，我終于流下眼淚，因?yàn)樵诙潭痰膸追昼妰?nèi)，我認(rèn)清了好多現(xiàn)實(shí)，殘酷的真相全都壓在我的心上，而在十分鐘過后，我肯定會開始懷疑這些是否只是一場夢魘。

    「我會再回來的?！?/br>
    他撫摸著我的頭，而我沒有答話，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明白。

    謝承瀚，我明白的，你不會再回來了。

    因?yàn)樵谀：囊暰€里，我看見了你眼眶里的淚水，那副模樣和你當(dāng)年對我說「我不會回來了」時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