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衣草(3)
你覺得你和喜歡的人,應(yīng)該要是相對的,還是相似的呢? 常聽人說:「如果喜歡一個人,那代表,你和她有非常多相似的地方。」 那有沒有可能,其實是相對的呢? 比如連歆羿和陳恂瀾嗎? 不,該這么說,她們又是相對又是相似,是如此契合的伴侶。 連歆羿喜歡去美術(shù)館,喜歡看靜態(tài)展覽,欣賞畫中或作品中獨特的美感,不必在意會誤解成什么樣子,無論是墻壁上的一點裂痕,連歆羿也能想像出心境。 那天,她拉著連歆羿一起去美術(shù)館,總是從事動態(tài)活動的陳恂瀾不習(xí)慣這樣的靜謐環(huán)境,又是毛毛躁躁又是走馬看花,不一會兒就躲去一旁休息區(qū),點了杯紅茶后開始聽音樂, 然后她看到好多人在看連歆羿,看她白皙的膚色和柔亮的白發(fā),彷彿一樁藝術(shù)品,被指指點點,而連歆羿只是專注的看著眼前一幅,繪畫精神病患心境的油畫。 底色是紅色的,象徵體內(nèi)流動的血液,卻在浴缸里,一個玻璃瓶浮載浮沉,而玻璃瓶內(nèi)是一個女孩正驚恐求救著。 連歆羿看了只覺得心疼,美術(shù)館不能拿手機拍照,她就在腦海中,用力的記憶起這幅圖畫,把它藏在內(nèi)心里那塊不明亮,卻依舊存在的角落,就懸掛在那個角落的墻上。 接著她已經(jīng)不知不覺的走往精神疾病展覽間,展覽名稱叫做―時間練習(xí)。走三步,退兩步,這是精神疾病患者的日常寫照,明明往前了,卻又在隔天退回原地……連歆羿專注的看著文字說明。 「隨著時間的推移,創(chuàng)作者們帶著精神疾病,展開了不同的生活。儘管走三步,退兩步,還是要繼續(xù)走下去,因為每一步皆是累積,也是練習(xí)?!?/br> 連歆羿看到一個玻璃柜里,里面有淺藍色的精神科手環(huán),上頭寫了患者的名字,病歷號,出生年月日,性別及病房號碼,旁邊有著一頁翻開的手稿日記。 7h住院日記day5 昨晚崩潰的找護理師聊,寫遺書的事情其實我毫不避諱,我是真的連地點計畫都想得一清二楚了,那段時間心率一直過快,跳動的感覺就像要衝破胸膛,后來又被打了一支針,依舊是面無表情的。 而夢里,我最不希望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某個很親密的長輩過世了,得知消息的時候是在放學(xué)的校車上,一封簡訊冰封了語氣,我不禁回想到三年前,爺爺過世的那一天,爸爸害怕影響我們上課,直到放學(xué)才告訴我們,爺爺走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所有人都無能為力,時間到就是得走了,夢里的她再也看不到我們上大學(xué)了。 「自殺后的天堂到底是什么呢?」醫(yī)生問。 是不是就可以離天空近一點,雨季的時候淋濕整片肩膀,我不希望水漬乾掉,也不希望雨停下來,送給云層的信,揹著羽翼,儘管不是真的,只要把想念一併打包,還未死的我們就能接到。 喜歡白百合,喜歡整片花叢圍繞的感覺,傷疤就隨記憶淡去吧,天堂沒有登出鍵,卻有永遠沉睡的選項,和所有小精靈人格和平相處,每天和人擁抱,這也是補充能量的方式之一,時區(qū)之下,我或許花了一段時間愛上你們,但可以解釋你去哪個時空,我都會愛你。 我花了好長一段時間釐清我的痛苦,大概是因為沒有顏色了吧,所以才難以被發(fā)現(xiàn)。 天堂到底有什么,我不得而知,一顆心碎了又拚,或許我能在天堂里重獲新生,也說不定,對吧? 2019/08/22 連歆羿看著看著不自覺的流下了眼淚,寫日記的病患是承受了多大的苦痛,才會如此嚮往天堂。 她想到自己也曾想像過死亡,因為兒時的排擠和霸凌,讓她至小就必須承受這些痛苦和悲傷。但她怕痛,怕死亡會很痛,所以只好努力與那些輿論抗爭,活下去。 藍色的眼眸掉出透明的眼淚,連歆羿不斷的抹開眼淚,卻還是汩汩流出,她不斷的擦,用袖口抹去,卻好像壞掉的水龍頭。 此時的陳恂瀾沒有發(fā)現(xiàn)正微微潰堤的連歆羿,她正專心致志的滑著手機,只感覺一個身影靠近她,站在面前經(jīng)久不動,昂首察看,才發(fā)現(xiàn)是正在哭泣的連歆羿。 「怎么了?」陳恂瀾立刻放下手機站起關(guān)心,連歆羿只是不斷地搖頭不說話,還是持續(xù)的流淚。 陳恂瀾猜想她是觸景深情了,把她輕輕的攬入懷中,像拍嬰兒背部般的輕柔,然后說:「我們?nèi)e的地方看看。」 牽起她的手,走向另一個展區(qū),另一個展區(qū)就歡樂許多,大多是兒童喜歡的藝術(shù)展覽,如穿成士兵裝排列的熊群,和愛麗絲夢游仙境的兔子。 連歆羿心情漸漸平復(fù)下來,看到展覽尾端,有個手作熊玩偶的diy的互動區(qū),她童心未泯,拉了拉陳恂瀾,比著說要進去,陳恂瀾自然欣然同意,便跟著一起進去。 拿到材料后,連歆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里頭都是不滿十二歲的小朋友,看到連歆羿白化癥的模樣,各個好奇地跑來。 「姊姊,你染頭發(fā)嗎?為什么你的頭發(fā)是白色的,好像我阿嬤喔!」小朋友咯咯的笑著說。 似乎是他的姊姊,看起來年紀大了一點,趕緊把弟弟往后拉,皺著眉頭說著:「你不要去煩那個姊姊?!?/br> 但自己卻往前:「姊姊你生病了嗎?」 連歆羿一愣,不知道原來才幾歲的小孩竟然能明白她的處境,她輕柔的對那個約莫七歲的小女孩說:「這是一種病喔,叫做白化癥?!?/br> 「我知道,我的堂哥也有這種病,他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不讓別人看到他,因為他覺得自己長得很奇怪?!剐∨⑼酝Z的說。 「姊姊,你為什么敢走出來呢?」連歆羿又是一愣,等她回過神,小女孩已經(jīng)跑回原位,專心的教她的弟弟做熊玩偶。 「最后你怎么回答她的?」向惟恩頗有興趣的問著。 「其實我也忘記了,大概是說……」 「你剛剛怎么說的?」陳恂瀾沉浸在手做里,沒聽清連歆羿說的話。 「我說,因為我總有一天要讓世界看到白化癥的我們,并不是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