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每往前駛進，內(nèi)心翻騰的緊張就越是增添一分，此刻的心情，忐忑的如同guntang沸水。

    「婷婷，我已經(jīng)拜託朋友讓你轉(zhuǎn)進比較好的a班了?！拐f話的人是我爸，也是這趟車程中握著方向盤的主人，放心之馀，他的尾音還透露出驕傲。

    「沒事干嘛調(diào)工作啊，離開臺北就沒有捷運了，好麻煩?！共蛔杂X噘起嘴，隨口嚷了幾句怨言，想到自己以后將在臺中這個陌生的城市生活，就覺得頭疼。

    「別擔(dān)心，老吳會載你上下課，不會不方便啦。」

    副駕駛座的媽也跟著揚起嘴角，轉(zhuǎn)頭安撫我，「反正立源也跟著來臺中了，剛好曹爸買了輛新車，如果想去哪里玩，就一起出去兜風(fēng)吧。」

    「我只想回臺北。」

    「別這樣啦，我們找一天去吃好料，算是補償你吧?！?/br>
    我沒再回話，只是漫無目的看著車窗外街景，任由自己被載去新學(xué)校。

    「你好，我是顏政達(dá)，身旁這位是內(nèi)人。接下來三年，小女承蒙貴校照顧了?！?/br>
    「沒的事，顏總?！骨绻獯髮W(xué)劉校長的態(tài)度相當(dāng)客氣，「多年來，真的感謝你們集團對學(xué)校的教育經(jīng)費補助，否則我們絕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績。」他緊握父親的手，滿是感激，「敝?？隙ń弑M全力，給這兩位孩子最好的一切?！?/br>
    當(dāng)初因為父親的工作調(diào)度，在兩老的逼威利誘下，我不得已報名轉(zhuǎn)學(xué)考，原本抱持反正不容易考取，所以毋須嚴(yán)肅的心態(tài)，但如今一想，我似乎太輕忽父親在社會上的地位與勢力。

    身后，沉默的我對長輩間的客套官腔習(xí)以為常，卻也有所領(lǐng)悟──

    社會上，比能力更加重要的便是人脈和金錢，父親正好兩者兼具，至頭到尾，轉(zhuǎn)學(xué)考充其量只是個形式，就算沒通過，父親也能夠有辦法讓我來這里。

    父親顏政達(dá)是爺爺?shù)莫毶樱昙o(jì)輕輕留學(xué)回臺后，和當(dāng)時在英國相戀的母親走向紅毯，隨后順理成章接手公司事業(yè)，傳承家族對他的冀望，成為顏氏企業(yè)的總裁。

    而母親先前提及的立源，和劉校長所說的曹少爺是同一個人，曹家和顏氏企業(yè)是多年的世交，兩家族多年下來相當(dāng)友好，也因此，我和立源從小就是青梅竹馬，感情可以說是相當(dāng)深厚。

    但就算如此，對于立源跟著轉(zhuǎn)學(xué)到臺中這件事，我仍感到不甚理解。

    父母和校長相談甚歡，和樂的氣氛絲毫不減，十分鐘后，我趁著空檔出聲，「我可以去逛一下學(xué)校嗎？」

    「無聊嗎？」父親回頭關(guān)切，「等等我們一起？還是曹爸爸他們來之后，我叫立源陪你？」

    「不用了。」我微笑婉拒，沒多久便走出校長室。

    因為還沒有正式上課，學(xué)校人潮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提前搬宿的住宿生。

    沒多久，一方草坪映入眼簾，我走近之后隨地坐下，用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感受微風(fēng)的清涼，綠地綿延不絕延伸到另一頭，遠(yuǎn)方伴隨著艷陽灑落在地，彷彿替萬物注入了生命力。

    我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照，卻發(fā)現(xiàn)某一張不小心把人拍入鏡了。

    右下角落，某個陌生男孩背對著我，獨自坐在草坪，手上拎著吉他，他身旁則是散落的樂稿跟背包，在綠意盎然的襯托下，增添不少文藝氣息。

    凝視這個無違和的畫面幾秒，我沒多想，只是站起身，輕拍沾在衣服上的草屑，動身到學(xué)校其他地方晃晃。

    之后，我在返程繞回草坪區(qū)，一陣悠揚的旋律悠然傳入耳里，我下意識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男孩仍在原位，他彈奏的是王菲原唱、后來方大同翻唱的〈紅豆〉。

    這首歌不只是音樂旋律輕松簡單，更深得我心的是歌詞：沒有過于鋒利、麻辣的語匯，反而像在訴說平淡樸實的珍貴，字字句句蘊含真摯濃厚的情意。

    不知不覺，我在不遠(yuǎn)處的臺階席地而坐，沒多久，跟著哼起旋律，甚至輕輕唱起歌。男孩因為聽見隱約傳來的聲音，停下彈奏的動作，轉(zhuǎn)過頭，好奇的眼神停駐在我身上。

    和陌生人突然四目相接，我因為意外而有些愣住，對方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然而，平靜如水的眼底卻隱隱透出微光，無法忽視。

    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讓人不自覺想多看兩眼。

    半晌，我歉然說道，「不好意思，只是聽你彈琴很好聽，剛好我非常喜歡這首歌，就跟著哼起來了。」

    「喔，沒關(guān)係的?！顾c頭，表示不會放在心上，「你也是這里的學(xué)生？」

    呃??該特地解釋說我是新生，還是轉(zhuǎn)學(xué)生？想了幾秒，我最后只是點頭，沒多作解釋。

    看男孩還想開口，手機鈴聲卻突然響起，我趕緊從包包拿出手機接聽，「喂，媽，等等要吃飯嗎？好，我現(xiàn)在馬上回去?！?/br>
    收線后，我再次看向吉他的主人，他也注意到我欲言又止的表情，輕描淡寫詢問：「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想說你彈得很好聽。」

    「謝謝你。」他說，依舊是沒有什么起伏的語調(diào)，接著男孩向我道別，我也朝他揮手，「掰掰?！?/br>
    一直到走遠(yuǎn)后，腦中依然時時刻刻出現(xiàn)被夕陽染醉的天空、墨綠色草坪，以及男孩彈琴時專注的側(cè)影。想著想著，腳步也不自覺跟著輕松起來，嘴里甚至繼續(xù)哼著那首〈紅豆〉。

    回去之后，除了爸媽和幾位主任，還多了立源一家人，熱鬧的談笑不絕于耳，簡直像一場小型同樂會。

    「采婷剛剛?cè)バ颅h(huán)境走一走嗎？」氣質(zhì)脫俗與滿腹詩書的曹mama，一度是我特別憧憬的對象，是個思想獨特卻又不失典雅的女人。

    我點頭，和兩位長輩問好，「伯父、伯母好?！?/br>
    立源同時走到我身旁，「干嘛不等我來再一起逛？」

    「很無聊，就先出去透透氣了?！?/br>
    「別那么孤僻呀，反正有我一起來新的環(huán)境，你就不會孤單啦?！?/br>
    「嗯。」

    被他那雙殷切眼神盯的無法直視，我只好安靜拿出手機，作為無聲的回答。

    當(dāng)天晚上，和父母親三口來到知名集團旗下的連鎖餐廳大啖美食。

    「爸敬你?！垢赣H舉起雞尾酒，「希望采婷接下來的生活平順美滿，到新的學(xué)校也要好好讀書，然后??別沒事和其他男生走太近?！顾_始無謂的嘮叨叮嚀。

    「有立源在，誰敢亂來？我可不認(rèn)同立源以外的女婿喔?！箣屧谝慌越忧弧?/br>
    我眉頭蹙起，忍不住扳起臉，「講過多少次了，真的很討厭你說這種話?！?/br>
    「采婷今天是我們的老大，別老說些讓她不舒服的話。」父親趕緊跳出來當(dāng)和事佬，母親只好中斷話題，佯裝沒事，兩老聊起其他話題。

    我啜了口紅酒，讓酒精暫時麻痺理智，卻讓內(nèi)心浮起的焦躁感更清晰可見。

    母親剛剛那番調(diào)侃早已聽了不下百次，而父親也只是看在今天的場合才替我緩頰，這么多年來，從各種明示暗示之中，早就看出他們想湊合我和立源的端倪，對此，心中只覺得無可奈何。

    思緒至此，就感覺整顆心被烏云籠罩，悶悶的，找不到透氣的出口。

    開學(xué)第一天，和立源才剛進入新教室，就感覺到四面八方迎來的好奇目光，看來，轉(zhuǎn)學(xué)到這個系的消息，大部分同學(xué)早就有所聽聞。

    「曹立源和顏采婷，對嗎？」一位皮膚黝黑的男孩主動向我們走來，我和立源先是面面相覷，最后都愣愣點頭。

    「我是班代，叫我老皮就好?！顾氏茸晕医榻B，曹立源笑了笑，我也跟著彎起嘴角。

    「這是老師要我轉(zhuǎn)交給你們的東西。」老皮拿起桌上一疊資料，「系上有個傳統(tǒng)，大二要在迎新大會上分組表演，作為歡迎學(xué)弟妹的儀式，雖然你們是轉(zhuǎn)學(xué)生，但也要參加演出，因為這有算學(xué)分?！?/br>
    他將其中一份資料交給曹立源，另一半則遞到我手上，「組別是兩班採亂數(shù)分配，還不認(rèn)識班上其他朋友沒關(guān)係，到時候會有人主動來找你們。」

    話至此，外頭的一陣叫喚打斷他的解說，「大致上是這樣，我現(xiàn)在臨時有事，得先閃了?！共艤?zhǔn)備匆匆離去，他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過頭，「啊！很高興你們來音樂系，有事都可以問我?！拐Z落，他走出教室和朋友會合，笑鬧聲隨著他們的離開也逐漸遠(yuǎn)去。

    「還真熱心呀?！雇切┤酥饾u縮小的背影，曹立源不禁笑。

    「是啊。」

    大咧咧的溫暖笑容，宛如此刻窗外灑落而入的艷陽，耀眼金光讓人一時之間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