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磨盤。

    阿迦葉愉快地跑著跳著。她的身形在重建中的建筑里翻來飛去，全然不顧身后叁只雄性的擔(dān)憂。

    “小心，屋頂?shù)耐咂派线^油漆——”

    蝎針的警告剛剛喊出，她便腳下一滑。

    眼見著她就要掉下去，可是，那玉手一展，卻是攀住屋檐，憑借著夜兔的力量翻身一躍，落到了屋脊上面。

    他們松了口氣，然而那屋脊又細(xì)又窄，像獨(dú)木橋一樣。夏陽夏泉擔(dān)心地向她伸手，她卻咯咯笑著，旋身展開手臂。

    “這就是自由~~”

    陽光下，她的皮膚晶瑩剔透，阿迦葉舒展著暖洋洋的身體。

    風(fēng)，拂過她的發(fā)絲，宛如吹起銀河的漣漪，閃著星點(diǎn)的波光粼粼。那跳躍在屋頂間的樣子，仿佛躍出溪流的小銀魚。

    “咦？那是、銀狼？”

    隨著第一個(gè)領(lǐng)民的驚呼，血磨盤卷起了喜悅的浪潮，形色各異的領(lǐng)民無不揮舞手臂。

    “是銀狼、銀狼大人回來了！”

    “銀狼大人！銀狼大人！銀狼大人！”

    在這其中，有數(shù)聲細(xì)小的哭泣：“嗚嗚嗚，銀狼大人，恭喜您凱旋歸來！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地面上，小精靈們臉頰圓圓，淌著豆大的眼淚，笑容卻是燦爛極了。

    阿迦葉停下腳步，她呆愣著，看到了數(shù)張以為再也不會相見的面孔。

    333個(gè)小精靈……被黑曼巴殺害、因她而死的小精靈……

    淚，不自覺地落下，她飛身撲了過去。

    “大家、大家——”

    甘甜與苦澀，幸福與悲傷，她哽咽著，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她哭了許久，若不是蝎針輕輕喚她，她怕是眼淚流干也不會停。

    “銀狼，擦擦眼淚。”蝎針將手帕遞給她，“領(lǐng)主若是哭泣，領(lǐng)民會擔(dān)心的?！?/br>
    她擦淚的動(dòng)作一頓：“領(lǐng)主？”

    他點(diǎn)頭，認(rèn)真看她：“之前你在養(yǎng)傷，我想讓你好好休息。但是，今天你出院了，我也應(yīng)該告訴你。”

    蝎針說：“銀狼，血磨盤的領(lǐng)民認(rèn)為，你是新的【先驅(qū)】?！?/br>
    她僵住了，驚愕道：“先驅(qū)？”

    小精靈們點(diǎn)頭如搗蒜，興奮地圍著她轉(zhuǎn)圈圈：“是呀，銀狼大人，你拯救了血磨盤，這樣的功績可厲害啦！謝謝你！”

    “先驅(qū)！先驅(qū)！先驅(qū)！”

    她們呼喊著，期待她會露出笑來，可她卻是躲閃著她們的視線，幾次張口欲言，卻都在她們的笑容下咽了回去。

    “銀狼……”蝎針的眉間染上憂慮。

    夏陽夏泉互相看了眼。

    不同于蝎針的小心翼翼，雄性夜兔們有著【求偶程式】，本能地知道該怎樣讓她露出笑臉。

    堅(jiān)實(shí)有力的手，握著她的雙肩。夏泉低頭與她平視，眼神是毫不猶豫的認(rèn)真：“你想說什么，便說。你想做什么，便做?！?/br>
    溫?zé)岬恼迫鄟y了她的發(fā)。夏陽咧開嘴角，露出燦爛的鯊魚牙：“夜兔沒有迷惘，石頭腦袋就該筆直往前沖，讓世俗的規(guī)矩見鬼去！”

    她呆了會兒，嘴角漸漸彎起：“謝謝你們，夏陽、夏泉?！?/br>
    阿迦葉深吸氣，正視歡呼著的小精靈。

    “是我的責(zé)任，我不會逃避。我愿意守護(hù)血磨盤。但是，血磨盤的領(lǐng)主，【先驅(qū)·黑曼巴】，他引領(lǐng)夜之子民崛起于荒蕪之地，也曾舍自身血rou哺喂血磨盤的領(lǐng)民。他的勇氣、仁慈與奉獻(xiàn)，是領(lǐng)民信仰他的原因?！?/br>
    “先驅(qū)……我的羽翼沒有那么寬廣，無法庇護(hù)那么多的生命。我的守護(hù)之心，也未有那么堅(jiān)定不移。未來，我甚至可能……”

    她仰望著天空，表情閃過一絲渴求，又苦笑著搖頭。

    “小精靈，你們即便遭受那樣殘忍的對待，也仍然堅(jiān)守于這片土地。蝎針，他也曾為血磨盤的和平獻(xiàn)出生命。如今，血磨盤僅剩殘?jiān)珨啾?，但你們卻從未放棄?！?/br>
    “蝎針，小精靈，我想請你們轉(zhuǎn)告大家。血磨盤不需要神明，也不需要先驅(qū)。真正的領(lǐng)主并非是我，而是你們，是血磨盤毀滅之后、仍對其抱有一顆希望之心的每一位領(lǐng)民！”

    她的聲音洪亮有力，宛如普照大地的太陽。

    蝎針凝望著她。

    權(quán)力，名譽(yù)，財(cái)富，她什么也不渴望，只真心祈愿著血磨盤的璀璨未來。她的信念，她的勇氣，她所注視著的前方……

    蝎針的血瞳柔和，他朗聲道：“銀狼，如你所愿，血磨盤不會再有先驅(qū)?！?/br>
    小精靈們愕然著，她們七嘴八舌，眉頭皺起：“沒有先驅(qū)？這怎么行呢？一切都會亂套的！萬一又有壞蛋打砸搶燒，我們該怎么辦呀？”

    阿迦葉不安起來，然而蝎針只是微微搖頭：“你不用擔(dān)心，這種程度的政治游戲，不過是茶點(diǎn)而已。我放任血磨盤奉你為領(lǐng)主，只是尚未明了你的意志。現(xiàn)在，既然已聽到你的心聲……”

    他的微笑狡猾：“血磨盤是吉原的附屬領(lǐng)地，一切事項(xiàng)都將歸屬【吉原領(lǐng)主·春雨提督】：【夜王·神威】。”

    空氣靜了一秒。

    夏陽忽地大笑出聲：“哈！我們的副提督該氣死了。他和你交涉那么多次都啃不下來，沒想到，只需她一開口……”

    夏泉偷笑著搖頭：“你是在報(bào)復(fù)吧？干的漂亮。之前他做的事可真是……看他這兩天吃癟，嘖嘖。”

    “我只是公事公辦而已?！毙樳@樣說著，然而那微微翹起的尾音，還是顯露出幾分愉悅。

    叁只雄性的立場難得相同，彼此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惺惺相惜。

    小精靈們愣了會兒，卻是哇得哭了出來。

    “怎、怎么會這樣？那只夜兔是魔鬼呀！嗚嗚，銀狼大人、蝎針大人，我們不要，我們不要他！”

    阿迦葉看著她們，心疼極了：“神威也沒有那么糟啦……”

    小精靈們?nèi)允强薜脴O為傷心，阿迦葉絞盡腦汁著安慰，卻被蝎針攔了下來。

    “銀狼，醫(yī)生雖然允許你出院，卻也叮囑你要靜心休養(yǎng)。這些雜事我一人便足以應(yīng)對。你急著出院，應(yīng)有更想做的事情。”

    「黑曼巴?！剐樧鲋谛汀?/br>
    阿迦葉一怔，眼中閃爍著歉疚：“我……”

    他搖頭，輕柔地在她眉心落下一吻：“銀狼，如那兩只雄性夜兔所說，你想做什么便做，毋需猶豫。我們是朋友，銀狼。無論你做什么，我都會支持你?！?/br>
    她眼角一紅，伸手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懷里：“謝謝你，蝎針。我欠你太多……”

    蝎針慢慢梳理她的發(fā)絲：“銀狼，你從未欠我什么。這一切都是我想做的事情，我不求任何回報(bào)，只希望你能開心?！?/br>
    他們親密地呢喃著。夏陽夏泉見了，卻并未露出嫉妒。相反，他們憐愛地望著他們，仿佛在看女友和她的狗狗密語——雖然，他們也確實(shí)不太理解，為什么女友會喜歡和狗狗zuoai就是了。

    過了會兒，他們分開了。蝎針轉(zhuǎn)向夏陽夏泉，眼神如他的尾針一般的銳利。

    “【春雨·第七師團(tuán)·第一艦隊(duì)】，我知道你們對銀狼做了什么。如果，你們敢傷害她……”

    他們的眼神微暗：“放心。在傷到她之前，我們首先會挖出自己的心臟。”

    ━━━━

    第一艦隊(duì)在地球硬著陸時(shí)，選擇的是江戶郊外的一片森林。

    沖擊波帶來的震蕩，確實(shí)讓江戶人驚了一下。不過，他們本就生活在地震斷裂帶上，未覺有特別奇怪之處。

    地質(zhì)專家們倒是因?yàn)檎鹪吹牟煌瑢こ６Щ罅藭?。可是，他們派無人機(jī)去瞧了瞧那片森林，所見也沒有任何異常。

    “這是、光學(xué)迷彩嗎？”阿迦葉略略驚嘆，伸出手來，掌下輕輕摸著空無一物的地方，“好厲害，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規(guī)模的……”

    她好奇地左戳右敲。夏陽夏泉安靜地等在一邊，直到她心滿意足了，他們才摁下腕表。

    輕微的嗡鳴，空氣微微顫動(dòng)。什么都沒有的地方，鈦合金的艙門慢慢翻開，鋪成傾斜的舷梯。

    阿迦葉興奮地踏上一步，忽地又退了回來。

    上次，她登上春雨的戰(zhàn)艦，是十二年前，是她殺死了所有家人的那個(gè)血腥雨天……

    阿迦葉的面色霎時(shí)慘白，渾身戰(zhàn)栗。

    夏陽夏泉的眼神一暗。擁抱與安慰，在這種情況下明明是最佳選擇。然而，越多的熟悉感，越容易激起她糟糕的回憶。

    他們不敢碰她，反而是退開幾步，盡量減弱自己的存在與氣息。

    她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呢喃：“沒關(guān)系，不會有事的……我已經(jīng)成長了，不會、再做那樣的傻事了……絕對、絕對不會……”

    她越顫抖，他們也越焦心。而就在這時(shí)——

    “怎么了？不進(jìn)來嗎？”

    柔和的聲音，宛如清晨的鳥鳴，輕快而靈動(dòng)，與來人的青春容顏相稱極了。

    少年般的雄性夜兔倚靠門框。他的眨眼流露出俏皮的魅力，虎牙閃爍，像夏夜里的星星。

    金屬狗牌在陽光下叮當(dāng)作響，他未著軍裝，而是穿著一身黑色印花的休閑襯衫。領(lǐng)口微微敞開，其下胸肌若隱若現(xiàn)，為他增添了一份野性。

    夏日里，這水靈靈的景象真該好好贊上一句，然而阿迦葉未有欣賞的空余，甚至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刺激到，混亂之中嚇得更加后退一步。

    “我、我，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做的——”

    “空大人！”兩聲不滿與憂慮交織在一起，蘊(yùn)含著些微怒意。

    然而，空只是輕輕搖頭。作為艦隊(duì)的副司令，他的閱歷絕非外表那樣年輕。

    空不退反進(jìn)。他壓低身子，盡管他的身高矮于阿迦葉，他卻仍是將自己的威脅降到最低。

    他的動(dòng)作極慢，有如捕獵最易受驚的雪兔，讓獵物幾乎感覺不到他在移動(dòng)。等他都站在她的眼前了，她也仍未發(fā)現(xiàn)。

    清脆的噶噠?？赵谒鷤?cè)打了個(gè)響指，趁她緊張困惑之際，在她面前又打了一個(gè)。

    阿迦葉的頭不自覺地跟著聲響轉(zhuǎn)動(dòng)，幾個(gè)響指下來，她嗚咽了兩聲，捂住了頭：“好暈……”

    空柔聲道：“閉上眼睛吧，你只需要跟著聲音?！?/br>
    “嗯……”她輕輕應(yīng)著，順從地閉上眼睛。

    空慢慢引導(dǎo)她。一步、兩步，不知不覺間，她便跟著響指的聲音走上了舷梯。

    “好，回神咯~”

    合掌之聲啪得響起。阿迦葉渾身一顫，仿佛從魔法中驚醒一般，一臉茫然。

    “哎，怎么回事？”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著舷梯下張大嘴巴的兩只雄性夜兔，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在戰(zhàn)艦里了。

    有一瞬，她又覺得這是血與雨的那天，然而耳側(cè)響指噶噠一聲，她立刻回過神來，懊惱地捂著耳朵。

    “壞蛋，你干嘛嚇我？空，兩年不見，你就是這樣打招呼的？”她嗔怒著，完全沒空去想那糟糕的回憶。

    “對不起。”他立刻道歉，“想要什么禮物我都會給你?！?/br>
    阿迦葉一愣，撲哧地笑了：“禮物？你還是老樣子，想著用物質(zhì)解決問題。不需要啦，我的心胸可沒有那么狹窄。唯一想要的，就是快點(diǎn)見到、黑曼巴……”

    她抿著唇，聲音極輕，好像在老師面前啟齒錯(cuò)誤的學(xué)生。

    然而空并未如她所想的那般責(zé)難她，反倒是露出極為溫和的微笑。

    “你的愿望會實(shí)現(xiàn)的?！笨杖崧曊f，“歡迎登艦，夜兔之恥，【春雨·第七師團(tuán)·第一艦隊(duì)】向你致以最誠摯的問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