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路曼已經(jīng)是高二下學(xué)期，她比之前看著瘦了好多，只有那雙水洗葡萄般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

    他以為她不會來，連早飯都沒帶，但對方并未找他討要，也一改常態(tài)翻起了課本聽講著如同咒語般的授課。

    “路曼。”他不敢喊太大聲，此刻的路曼就和易碎的水晶一樣憔悴蒼白，像一朵正綻放的花步入了落敗的場景。

    他不喜歡她這樣，他還是喜歡她笑著調(diào)侃他的樣子。

    路曼沒應(yīng)聲，就好像身邊沒有他這個人，直到中午放學(xué)，他跟著她上了天臺，她就好似一只折斷了羽翼的蝴蝶，脆弱的坐在欄桿上。

    “路曼！”

    他生怕她想不開，站在不遠(yuǎn)處不停地說著話，“有什么心事你可以說給我聽，是不是因?yàn)槲彝私o你帶早飯，明天我一定帶來，你先下來好不好？”

    說給他聽，路曼瞇起眼睛望向藍(lán)天。

    九月的天真的好曬啊，她一直在努力什么呢？

    自己憑實(shí)力考上的學(xué)校，卻被人誤解成家里買的成績；鼻青臉腫的學(xué)著武藝，卻連幾個大漢都打不過；好不容易戒掉的毒癮，卻只是一個針頭就能勾起。

    她想起被丟回的那日，她還和以往一樣淡定，自負(fù)到以為憑自己的意志力沒什么可以打倒，可真在齊蘊(yùn)藉懷里醒來的那刻，后知后覺的冷汗幾乎將她整個人溺斃。

    不單是以往吸毒后自殘，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自盡的地步，如若齊蘊(yùn)藉晚到一秒，她真的會頭朝下，腦袋砸在地面上，爛rou碎成一團(tuán)吧？

    那夜齊蘊(yùn)藉抱著她說了很多，很多很多，但都敵不過他家祠堂擺在邊位的一張黑白照片。

    那人她見過，在八歲那年，在能看見藍(lán)天白云青青草地的那天，他的熱血濺撒在她的臉上，她聽到了子彈刺入身體的聲音，她看到了世間一切變?yōu)榧t色。

    那是她很討厭的顏色，討厭到除了黑白，她再也喜歡不起來任何鮮艷的色彩。

    發(fā)瘋時喊啞的嗓音再開口，難聽的就像鴨子被捏住喉嚨，她呆指著那張照片，神情冷淡的問道：“那是誰？”

    齊蘊(yùn)藉看了一眼，唇抿得很緊，“我父親?！?/br>
    懸在半空的手都染墜落，她突然開始發(fā)抖，溫度陡然下降，叁十多度的天氣里，她涼的像是從凍庫里剛走出來。

    齊蘊(yùn)藉不停給她搓著手臂，將她抱進(jìn)懷里取暖卻被她一把推開，“蘊(yùn)藉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br>
    他確認(rèn)著她的狀態(tài)，確保她不會再發(fā)瘋傷害自己，依言走了出去。

    也沒走多遠(yuǎn)，就在祠堂外守著，直到爺爺進(jìn)去交談了幾句，路曼的生氣才算恢復(fù)了一點(diǎn)，哪怕只有一點(diǎn)，他也能稍稍放下心來。

    路曼是他看著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不論是她將自己綁在床上咬緊牙根不發(fā)出嘶吼的樣子，還是她揮刀想要自殘的樣子，現(xiàn)在連跳樓的樣子他都見過了。

    若非他總是死皮賴臉的往她家里跑，她的生命真有可能靜止在那一天。

    或者停止在某一天。

    他的存在，就是為了告訴路曼，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在關(guān)心她，舍不得她受一丁點(diǎn)兒傷害。

    不知從何處飄來一根羽毛，路曼伸手去拂，嚇得身后的男生慌了陣腳，“路曼！”

    她笑了聲，笑意很淺，“你要不怕死就上來啊，沉嘉言！”

    沉嘉言這樣的男生，她還有什么資格去碰，去想，她已經(jīng)不干凈了。

    地下搏斗場的七天，長凳上花白淌血的尸體，裹在被下yin亂的姿勢，每一樣都讓她覺得羞恥。

    她注定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沉嘉言真的爬了上去，他沒爬過墻，為了她翻了人家的院門，偷了一只不該在春天露苞的曇花，也沒坐過天臺的欄桿，懸空的雙腿和深達(dá)幾十厘米的高樓讓他腿肚子都在發(fā)軟。

    他沒有眾多女生中看到的那么耀眼，他只是一個努力上進(jìn)的學(xué)生，只是一個默默喜歡她的男孩，也只是一個為了愛不顧一切的人。

    手心掏出一只有些陳舊的唇膏管，他笑得有些謹(jǐn)慎，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抖，“路曼，你還記得之前你給我的潤唇膏嗎？后來我又去買了十幾種口味的，但都沒有你做的好聞?！?/br>
    “可惜你做的這支用完了，可我不想唇太干，就堅(jiān)持用著買的那些，你猜我今天涂得什么味道的唇膏？”

    “還有你之前說要給我的白蘭精油，到底什么時候給我，都一年多了，我那不到五毫升早就用完了，沒有白蘭我真的哪哪都不舒服，你什么時候能再給我做點(diǎn)？”

    “上期末你沒來考試，試卷的大致難點(diǎn)我都給你圈了起來，今年你在努點(diǎn)力，考個重點(diǎn)大學(xué)沒問題的?！?/br>
    “沉嘉言?！彼驍嗨男踹叮痪湓捁雌鹚幕貞?，“你還記得那枝曇花嗎？”

    “沒有結(jié)果的曇花，是不會開第二次的?！?/br>
    他不說話了，也不知道該回什么，那次她說的原話不是這樣，但這樣點(diǎn)破，他也算徹底明白了她的拒絕。

    她不喜歡他，之前的種種一切，皆是他一廂情愿。

    皆大歡喜，所有人都有各自歡喜的事，唯獨(dú)他，世界再無歡喜二字。

    二人再無交談，一切恢復(fù)初始，像按下了清零鍵，周雪羽再次上崗送飯大使，雷打不動催她吃飯。

    路曼也覺得自己的心門是關(guān)上了，放不進(jìn)任何一只蒼蠅和螞蟻，可沒承想，裂縫早就在遇到沉嘉言的那天，就已經(jīng)存在了。

    她不是故意偷聽到班主任和他的談話，只是剛好也被叫去，在門外聽到了他的保證。

    很可笑的保證，只是保證自己和路曼坐一桌，不會影響學(xué)習(xí)。

    坐一桌有什么好的呢？她這樣的同桌應(yīng)該很多人都避之不及。

    “你是喜歡路曼嗎？”班主任問出了心中疑惑，這兩年班上座位換洗過大半，每次都被他用各種理由回絕，這次依舊如此。

    要說二人之間沒有貓膩，她是萬萬不會信的。

    “是?！蹦猩幕卮痃H鏘有力，沒有絲毫猶豫，“她不知道，這一切和她無關(guān)，如果您要叫家長的話，請只叫我的父母。”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她的？”

    “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