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高衡沒有來上班，直到中午她才氣喘吁吁地闖進了門里。令人驚奇的是，她的模樣幾乎和昨天剛挨完打一樣，一腦門都是汗，頭發(fā)似乎被梳理過，但還是凌亂不堪，臉頰兩邊浮著可疑的紅暈。踏入門檻的一瞬間，她深吸了一口氣，腳步突然慢了下來，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那顆珍珠項鏈一如既往地掛在頸間，只不過纖細的銀鏈被滲出的汗液粘連，顯得有些不自然。

    雖然她已經(jīng)盡力掩飾，但每個人都能輕易猜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很多Dom會將自己的sub在外受罰視為極其恥辱的一件事情，讓她們的榮譽也蒙受到了損失，而消解這種恥辱感的手段，便是在sub回到家之后再次狠狠教訓她們一通。

    對高衡來說，當她坐回到座位上，臉上僵硬了一瞬間時，之前極力的掩飾顯得更加可悲了。

    組內(nèi)的項目保持著一切順利的勁頭，已經(jīng)邁入尾聲，工作量驟然減少，謝瀾和她們組開了一個會，安排了一個新項目。會議結(jié)束，蘇好月剛要站起來走人，卻被謝瀾出聲叫住，她看著她說：“等一下。還有個事兒?！?/br>
    蘇好月只好又坐回到椅子上。

    自從被邵宇誼抽了一頓耳光之后，蘇好月一直刻意地躲著謝瀾走，哪怕是剛才開會，她也躲開了一切四目對視的機會。她也梳理不清心里的復雜感受，當然，其中的一種情緒還是很明顯的，那就是怨恨。

    謝瀾坐到了她對面，看著手里的報告說：“孔云川的工作怎么樣？”

    蘇好月回答：“很好。”

    謝瀾：“沒有遇到困難？”

    蘇好月：“基本上沒有。”

    謝瀾：“我看她十分內(nèi)向，融入你們了嗎？”

    蘇好月：“融入了?！?/br>
    謝瀾笑道：“你們四個人都是一樣的內(nèi)向是吧？”

    蘇好月用了一秒鐘來思考自己要不要跟著笑一下，最后她稍微勾了勾嘴唇，說：“嗯?！?/br>
    謝瀾說：“蘇好月……”

    這是一個命令她抬頭對視的信號，也許不是那么強制性，但如果忽視掉，場面會變得十分尷尬。蘇好月抬起頭來，看向她的雙眼。

    謝瀾說：“你對自己的職業(yè)規(guī)劃，是怎樣的？”

    真是見了鬼了，怎么所有人都對她的未來發(fā)展那么感興趣？

    蘇好月說：“暫時沒有規(guī)劃?！?/br>
    謝瀾好像沒預(yù)料到這個答案，頓了一下，說：“沒有想過升職？”

    蘇好月說：“我能力不夠吧?！?/br>
    謝瀾：“為什么這么說？”

    蘇好月：“我的上一個項目延期了那么長時間?！?/br>
    謝瀾突然笑了，說：“但是你工作這幾年來，從來沒出過岔子?！?/br>
    謝瀾：“延期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家都延期過?！?/br>
    這回輪到蘇好月感到驚訝了，一個原因是謝瀾竟然表現(xiàn)得如此溫柔，第二個原因則是，她竟然被夸了。

    蘇好月的表情呆滯了兩秒：“是嗎……”

    謝瀾說：“你雖然還年輕，但是怎么能一點規(guī)劃都沒有？”

    蘇好月憑空地感受到一股羞愧，有些結(jié)巴地說：“我沒有，沒有仔細想過。”

    謝瀾說：“你就這么滿足于現(xiàn)在的不思進?。俊?/br>
    蘇好月下意識地想低下頭，但謝瀾似乎早就猜到了這一點：“抬著頭看我?！?/br>
    謝瀾戴著一副度數(shù)很高的眼鏡，哪怕隔著這副眼鏡，蘇好月也能清晰的感受到目光里清晰的責備，她說：“對不起……”

    謝瀾的臉上又展現(xiàn)出了不明顯的笑意：“我知道你是很聰明的，不要辜負自己的資質(zhì)，好嗎？”

    蘇好月連忙點了點頭。

    謝瀾說：“有一個消息還沒有公開，我先告訴你，希望你能對其它人保密，但是自己想一下?！?/br>
    蘇好月說：“好?！?/br>
    謝瀾說：“公司內(nèi)要成立一個研發(fā)部，承接一些非常重要的項目，我會被調(diào)去當研發(fā)部的主任，下面的成員會在三個部門之間抽選。”她深深地看向她，“我覺得你應(yīng)該考慮一下。”

    蘇好月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看謝瀾站起身走出了會議室，實驗服的下緣被門的開合掀起一個飛動的角，她走過一個拐角，徹底消失在了視野里。

    已經(jīng)在回憶中變得模糊的事情再次清晰起來，空無一人的分析室里，謝瀾對邵宇誼說：“你不適合去研發(fā)部。”

    原來適合去研發(fā)部的是謝瀾自己。

    部門里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奇怪，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將發(fā)生，但所有人都語焉不詳，蘇好月還以為自己意外把新部門的事情給說漏嘴了，只好在中午吃飯時再次求助于消息靈通的同事。

    同事名叫裴良，上一次說要打仗的也是她。

    裴良熟練地擺上神秘莫測的表情，說：“有人說要裁員了?！?/br>
    蘇好月：“??？”

    裴良：“嗯，所以大家都人心惶惶的?！?/br>
    蘇好月：“為什么，為什么裁員？效益不好？”

    裴良：“不知道，有機部門的消息，她們主任說近期會有人事變動，傳著傳著就變成裁員了?！?/br>
    蘇好月“哦”了一聲，原來是誤傳。

    裴良：“我覺得不是，但她們都不信我。”

    蘇好月：“那是什么？”

    裴良嘆了一口氣，似乎對自己很不滿，皺起眉頭來說：“我也沒弄明白呢……但總感覺和那個很重要的政府委托有關(guān)?！?/br>
    蘇好月有些佩服地看著她，真是一個敏銳的人。

    兩人默默地各自吃飯，蘇好月亂七八糟地想著事情，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她的余光里經(jīng)過，裴良突然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大聲說：“你知道嗎？”

    蘇好月嚇一跳，問：“怎么了？”

    裴良的臉上換了一種笑容，有些得意，又有些陰狠，蘇好月更加莫名其妙，裴良降低音量，說：“你知道我們的總經(jīng)理嗎？”

    蘇好月：“啥？”

    裴良的眼神向右邊瞥了一下，然后笑容更加意味深長，說：“沒什么?！?/br>
    蘇好月跟著她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正是剛才在余光里掠過的身影，穿著一件淺綠色的衣服和黑褲子，脊背優(yōu)雅地挺立著，是高衡。

    裴良繼續(xù)吃飯，跟無事發(fā)生一樣。

    蘇好月的心里更加混亂了。

    過了一周多，謝瀾召集起實驗室所有人，通知了一個月后將成立研發(fā)部這件事。謝瀾屆時將成為研發(fā)部主任，十五位下屬實驗員也同樣從已有的員工中抽取。

    謝瀾說：“想要去研發(fā)部的同事可以跟我說一下，最終的名單我會在下周末發(fā)出來?！?/br>
    她掃視了一圈所有下屬，說：“散會?！?/br>
    蘇好月坐在座位上，因前處理工作量大，孔云川需要兩邊跑，一直在她的身后進進出出，直到臨下班時才消停下來。

    蘇好月對她說：“你很適合去研發(fā)部?！?/br>
    孔云川愣了一下：“是嗎？”

    蘇好月說：“你不覺得你在這里有些大材小用了？”

    孔云川露出一個靦腆的微笑：“還好?！?/br>
    蘇好月：“你會申請嗎？”

    孔云川：“不會?！?/br>
    蘇好月有些疑惑地看她。

    孔云川解釋說：“我覺得它應(yīng)該不會招收別的基地來的人?！?/br>
    蘇好月茫然道：“為什么？”

    孔云川頓住了，似乎對這個問題感到非常意外，她說：“據(jù)我所知，這個研發(fā)部是要承接一些非常機密的政府委托的，我覺得她們應(yīng)該不會允許‘別人’摻和到里面去?！?/br>
    “哦?！碧K好月恍然大悟，有點不好意思，這其實是個顯而易見的事情。

    “抱歉啊?！彼f，“我一時沒有想到?！?/br>
    孔云川搖搖頭，表示沒關(guān)系，轉(zhuǎn)而問道：“你呢，會去嗎？”

    蘇好月說：“我還沒有想好?！币魂囆呃⑼蝗粡乃男牡着懒顺鰜?，如果只根據(jù)工作能力，那么孔云川肯定是被青睞的那個選項，但現(xiàn)在因為她的出身就被取消了資格，遠不如她的蘇好月卻得到了這個機會。

    她沒有繼續(xù)說話，孔云川朝她笑了一下，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工作去了。

    那個笑容仿佛看穿了一切，蘇好月呆呆地看著她，內(nèi)心產(chǎn)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