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貽還是找林瑾妤撤銷了換任務(wù)申請，被問到具體原因時只將祁欽的監(jiān)測數(shù)據(jù)拿出來，她也就理解了。

    “有自殺念頭的人，這個念頭總是會反反復(fù)復(fù)繼續(xù)出現(xiàn)的，因為他們正在痛苦，”林瑾妤心疼地抱抱季貽，“也辛苦你了貝貝，不過你這次成功了，汪部肯定要驚訝……”

    季貽不滿地打斷：“我那么能干，有什么好驚訝的！”

    林瑾妤哄她：“對對對，你最能干?！?/br>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季貽惦記著祁欽還沒醒，沒過多久便匆忙走了。

    她終究隱去一段沒講。

    回到醫(yī)院，原本的床位空無人影，季貽上上下下找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在更僻靜的樓層找到了人。

    她倒了熱水，又兌了些涼的礦泉水進(jìn)去，摸著水溫合適了，才捏著吸管遞到祁欽嘴邊。

    祁欽微微仰起頭，剛將吸管含入唇間，霎時抬眼。

    季貽手心托著他的后頸，催道：“喝呀?！?/br>
    病床上的人這才回了神，眼皮復(fù)又低垂下去，慢慢地喝了幾口，松開，她的手卻還沒讓。

    祁欽偏了偏頭，短刺的發(fā)尾撓兩下季貽的手心，她收回停留在他嘴唇上的視線，撤回到一米開外。

    “……謝謝?！?/br>
    季貽懷疑自己聽錯了：“什么？”

    祁欽卻不肯再說，半晌后開口，聲音繃得緊：“謝謝你的水。”

    季貽撇撇嘴，輕聲笑了。

    再有人推開病房門是七點多。

    宋夕步子邁得飛快，撲到祁欽旁邊就抱住他的手：“哥哥……”

    她吸吸鼻子，眼睛鼻尖都是紅的，顯然已經(jīng)哭過。祁欽剛想說要她別擔(dān)心，便看見后腳跟來的人。

    祁遇遙腳尖向前，又收回，在床尾停住。

    祁欽只望了她一眼，便將目光放回到宋夕身上，用沒扎針的那只手給她抹了抹眼淚。

    “不哭，哥哥沒事，”他想再揉揉meimei的頭，可是太費力，祁欽放棄，默了默，說，“忘了哥哥說過的話了么?！?/br>
    宋夕想往后看，中途又趕忙轉(zhuǎn)過來，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

    “有人聯(lián)系我說你出車禍了，我想夕夕會擔(dān)心，所以去家里接她帶過來看你，”祁遇遙說著一頓，“小欽，mama只是擔(dān)心你。”

    祁欽置若罔聞，只向宋夕道：“吃飯了嗎？”

    宋夕搖了搖頭。

    “等石闖哥哥來了，我讓他帶你去吃。”

    “好?！?/br>
    祁遇遙站在一旁，像是沒在意祁欽的忽視，并沒有強行加入他們的對話。

    石闖沒一會兒就來了，見到宋夕頓時松了一大口氣。

    “我去接夕夕沒接到，鄰居說是被人接走了，急得我喲……”石闖大步過來，薅了一把宋夕的腦袋，“下次不要隨便跟別人走知道么?！?/br>
    宋夕點頭。

    石闖像是才發(fā)現(xiàn)旁邊的人似的，笑說：“阿姨好?！?/br>
    “你好。”

    “阿姨真年輕啊，果然不帶孩子是老得慢一點兒哈?！?/br>
    祁遇遙的微笑在臉上滯了一秒，隨后更大幅度地出現(xiàn)了，她沒說話，石闖拎著吃的走到桌邊，背著人翻了個白眼。

    宋夕被叫去跟石闖吃晚飯，祁欽便閉上了眼睛，全然當(dāng)還有一個人不存在。

    “我打算，晚上帶夕夕去我那里住?！?/br>
    “不可能?！?/br>
    “你現(xiàn)在病著，自己都顧不上，我?guī)οψ商欤步o你緩解下壓力。”

    “用不著?！?/br>
    石闖在另一邊忽然大聲道：“夕夕啊，這兒有張陪床，又大又軟，給你睡好不好？”

    “好！”

    “真乖！”

    祁欽眼神望著這個他該稱之為母親的人，沒有半分退讓。

    祁遇遙自嘲地笑了笑，很快恢復(fù)如常：“那你好好休息，mama先走了。”

    直到關(guān)門的聲音響起，祁欽才朝門口看了看，接著望向天花板，有些出神。

    石闖吐槽的話一籮筐：“聽到夕夕是給她接走的，我直接嚇?biāo)?，這跟被拐了有什么區(qū)別。”

    宋夕埋頭咬著面，沒有吭聲。

    祁欽也沒說話，石闖見狀也不吭氣兒了，接著吃飯。

    傷口處仍有些隱隱作痛，祁欽眉間微微皺起，緊接著便感到左手被人握住了。

    季貽捏著他的手指：“你餓不餓？”

    祁欽小幅度搖了搖頭。

    “可是我餓了?！?/br>
    “……”

    “想吃好多東西，比如……”

    季貽開始如數(shù)家珍地報菜名、零食，祁欽聽著她碎碎念，頭痛。

    就聽見石闖含糊不清地對宋夕說：“你哥心態(tài)真好，都這樣了還笑。”

    祁欽壓了壓嘴角。

    季貽停止念叨，問：“你笑什么？”

    他們還在，他沒辦法說話。

    于是只見他用口型說了個字。

    “你?！?/br>
    說完便感到手心被她用食指狠狠戳了一下。

    祁欽看見窗外的夜色，星星很少，月光很亮。

    桌邊石闖和meimei吃著東西，時而說幾句話，而一旁，她無聊得開始一根一根地玩他的手指。

    “有月牙，有，這根手指沒有，這個……”

    “……”

    只有他能聽見她說話也是好事，省得把別人也吵死。

    祁欽垂下眼瞼，消毒水的氣味涌入鼻端，又混入些香甜的什么，他便被溫柔地包裹住了。

    -

    聶崢實在大手筆，人后來是一天沒來過，但居然還請了護(hù)工來照料。

    這也是好事，石闖總還有生意要顧，不能二十四小時陪護(hù)，江謁要上學(xué)，只間隔地晚上來，給他講些題，然后就得回去睡養(yǎng)生覺——他在爺爺?shù)谋O(jiān)督下常年調(diào)養(yǎng)身體，作息規(guī)律得不行。

    倒是黎涓隔叁差五地就來。

    這天她下午就到了，帶了杯奶茶。

    “嘶……忘了，你能喝嗎？”

    祁欽剛想拒絕，便聽見某人高呼：“我想喝！”

    “……”

    “謝謝姐，放這兒吧?！?/br>
    黎涓有點狐疑，不過很快又高興起來。這不就說明無論如何，至少他對自己送的東西是喜歡的。更說不定，他對自己也是有那么一點點好感的。

    她貼心地給祁欽插了吸管，又讓他喝了一口，才放回床頭。

    畢竟還在養(yǎng)傷，喝一口解解饞就行了。

    黎涓坐在沙發(fā)上跟他講這幾天遇到的事，像是又有客人半夜來燒烤結(jié)果沒吃幾口，就喝醉了發(fā)酒瘋，差點把攤子砸了把她老板氣得不輕，再比如誰又問她要微信了，被拒后惱羞成怒罵她穿那么點兒就是來勾引人的……

    黎涓說到這兒狠狠翻了個白眼，把吊帶外的小外套敞了敞，說老娘要勾引的可不是他。

    說完意有所指地看著祁欽，卻見他壓根沒往自己這里看，倒是像緊盯著那杯奶茶似的。

    “我老覺得你太成熟，看嘛這不還是小孩子么，”黎涓笑得俯身，“我這奶茶還買對了唄，你這么想喝啊一直盯著它?！?/br>
    祁欽干笑兩聲，說：“姐，麻煩幫我叫下醫(yī)生?！?/br>
    黎涓起身，走幾步又回頭：“這樣，我也不讓你不叫姐了，以后加個字，叫、jiejie，你看行吧。”

    見祁欽不應(yīng)，黎涓哼了聲，踩著高跟鞋就出去了。

    祁欽回過頭，半透明的吸管里，淡褐色的液體盈滿了，不時響起吞咽聲。

    “……喝慢點兒?！?/br>
    季貽咬著珍珠，朝他嗚嗚道：“我以前肯定很愛喝！”

    祁欽沉默了，隨她去吧。

    他掀開被子，想要起身，卻發(fā)現(xiàn)不行。

    護(hù)工大叔請了兩個小時的假去接孫子放學(xué)，做完晚飯再回來，祁欽答應(yīng)得爽快，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等等再喝……”祁欽克制住泛起的羞恥，以及在下腹逐漸洶涌的知覺，朝季貽道，“先扶我起來?！?/br>
    季貽大力吸了一口，依依不舍地松開，托住祁欽的手臂，把人扶起來的同時自然而然道：“想去廁所？”

    “……”

    看著他逐漸紅起來的耳朵，季貽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你害羞啊？”

    祁欽聽見她的狂笑，深吸口氣：“沒有?！?/br>
    “那就行了，”季貽忍著笑，說，“護(hù)工大叔每天給你擦澡的時候，你渾身上下我都看過了，現(xiàn)在害羞早就晚了?！?/br>
    祁欽要下床的動作一頓，兩秒后：“你不是說這種時候你都出去了嗎？”

    季貽嘿嘿兩聲：“騙騙你的。”

    祁欽牙都快咬碎了。

    季貽催他：“快點吧，再晚難道你想讓那個jiejie扶你去？那就又多一個把你看光光的人咯?！?/br>
    祁欽臉漲紅了，半晌只吐出一個“你”字。

    “好了乖乖，”季貽語氣哄小孩兒似的，“起來吧。”

    好不容易一步一挪到了衛(wèi)生間，祁欽說：“你出去。”

    “我出去了誰扶你，你摔馬桶里了怎么辦?！?/br>
    “不會，我能自己站?！?/br>
    季貽嗤笑，松手：“你試試?！?/br>
    攙扶的力一松，祁欽身形一晃，季貽將人扶回去：“別折騰了，我不看你?！?/br>
    祁欽的手搭在褲腰上，猶豫半天：“你把耳朵捂上?！?/br>
    季貽瞪眼：“你自慰我都看過了還差看你上個廁所么！”

    空氣安靜了。

    季貽聽見他的聲音都有點顫抖。

    “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