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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春辭我在線閱讀 - 尖角荷18

尖角荷18

    船緩緩地沿著河堤流去,新嫩的荷葉冒尖,初長得分外用心。木漿劃起水波,愜意的浪細意舒展。新月爬上中天,把黑色的湖照的冷冷涼涼,心意澄明。

    石子路上幾個醉漢踉踉蹌蹌走著,逍遙自在,從街這邊穿到那邊,大搖大擺哼著歌。天氣熱起來,都裸露著胸脯,一把芭蕉扇一排傳,短衫一路敞開到底,刮喇刮喇在衣衫下面扇著背脊。走過一店家,板門上留這個方洞沒關(guān)上,其中一個人湊近眼去瞧,洞里只看見同樣一把黃色芭蕉扇,在微暗燈光中搖來搖去。看著頭暈,他揉眼一陣又看,緊靠著墻,燈忽然滅了。

    在黑暗中忽然有一條長而涼的軟物在他背上游下去,他嚇得直跳。第二次跳得更高,想把他抖掉,又扭過去拿扇子搧。

    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身后三個伙伴都不見了,黑乎乎的街道無窮無盡,他一個人留在原地。他強忍懼意退后幾步往身后看,小小洞口混沌黃濁,燈光又現(xiàn),暗舊的木屋里竟出現(xiàn)了他消失的幾個伙伴,招呼著他進來。

    “二牛,進來??!”里面的人笑他發(fā)呆,另一個人又催促他快點。

    他像沒了個清醒,真的喝太醉,徑直走過去,門洞上的木板喀拉一聲被推開,一股子刺鼻尸臭味沖鼻,他也沒任何反應,還吃吃笑著,滿足狀的喃喃自語。

    ——

    湖邊柳條嫩綠,桃花艷紅,白發(fā)白須老頭擺個小攤賣湯圓,扯著嗓門直喊:“吃湯圓啰!吃湯圓啰!大湯圓一個銅鈿賣三只,小湯圓三個銅鈿賣一只?!?/br>
    白綾裙子無意幻化成細碎的輕浪,隨著少女的步伐,停頓在一塊形制古雅的大匾之下,天然的朱漆被夜色拂去了白日雅韻,字刻甚佳:春山醫(yī)館。藥棧是青石板地,踏上臺階的步子漫不經(jīng)心,襯得青石板地更青更加陰涼。

    醫(yī)館另一側(cè)的湯圓鋪子叫賣的聲音更大了。

    蘇小宜腳步停住,轉(zhuǎn)過身向一旁走去。那白須老頭朝她們一睞,  他接過錢,先舀一碗開水,再舀一只小湯圓在碗里。端著碗蹲下身來,用嘴唇朝碗里吹口氣,那小湯圓繞著碗沿,咕碌碌滾轉(zhuǎn)起來。老頭兒見小杏兒好奇地注視著,心中不無得意,于是再舀了一只小湯圓,道:“這是送的?!?/br>
    他把碗端過來,一只團團亂滾的小湯圓,十分誘惑。撲鼻的異香,動人的色相。

    “我不餓,你吃吧?!碧K小宜對她說。小杏正準備

    動筷,突然身后一陣異響,兩人一齊聞聲看去。

    是一群烏壓壓的人欺負著一個擺著豆腐攤子的小販,那小販攤子首先是被砸,一個男人伸腿看似輕輕一踢就全然散了架,和那個不爭氣的小販一樣無力癱倒在地。又一人摟起他從地上立起來,狠狠一拳打得那可憐人嘴巴保不住血,丟了幾顆牙,滿臉橫rou地去扇他耳光。

    敝舊的太陽彌漫在空氣里像金的灰塵,微微嗆人的金灰,揉進眼睛里去,昏昏的。最后又從隔壁街道出來一人一馬,自遠而近,背著光影,看不真切。配上一襲深青的圓領(lǐng)缺胯袍,頭裹黑布巾,腳穿黑靴子,腰間束帶上掛一把長刀,騎在高大神駿的突厥馬上,人馬豪氣干云地傲立著。

    他比那群圍毆的人還要惡劣,一邊冷漠的看。

    過了一會,小販似乎已經(jīng)半暈死過去,那人笑著走進去,俯下腰,伸手去探鼻息,看著差不多了,就起身擺擺手招呼著周圍人大搖大擺走散場。

    白須老頭解釋道——落到他們那群當差的手里,給您一頓耳光,打落幾顆牙齒,那算趕上人家心情好、下手輕。要遇上個剛跟娘子吵完架,跪完骰子盆的,一時發(fā)狠把您亂棍打死,甚至亂刀砍死,都算正常執(zhí)行公務(wù),沒準兒還能立個小功,得點兒賞錢。

    最后卻跟著唾罵道那被打的可憐人:“活該,誰叫那人犯夜禁的!  ”最近城里不太平,昨天夜里又死了好幾個人,想到這,只有一聲嘆息,又要提早收攤,他自己的生意更不好做。

    小杏害怕地抱住蘇小宜,臉上燙,身上卻冷得發(fā)顫。一碗熱湯喝了下去,沉重地往腔子里流,一顆心便在熱茶里撲通撲通跳。

    “旁邊那個人是薛程遠?!碧K小宜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她一臉淡定往那邊望,眼神晦暗不明。

    紅玉府。

    舒蘭蘭直挺挺的站了起來,兩手扶著桌子,垂著眼皮,臉龐的下半部抖得像嘴里含著guntang的蠟燭油似的,用尖細的聲音逼出三句話道:“你剛剛不也叫人逼死了我爹!現(xiàn)在又要來逼我!你是人不是?!”

    舒蘭蘭是紅玉府里的姑娘,她爹借了城里惡霸富商劉闊一筆黑債,利息越滾越高像個無底洞,她爹填不滿,便將她抵給窯子,見她水靈招人,劉闊變本加厲又巧立名目,說是幾次利息沒還滿,招來打手催債。

    而且這打手竟然還是官府的衙役,世風日下,官商勾結(jié),如今裝都懶得裝。特別為首的薛程遠,好皮囊下沒有一點人味,心狠手辣,來催債使得手段一次比一次歹毒!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初次他一個人來找她,裝成溫潤老實的官府武侯假意被她勾引到,十足誠摯地還說著要幫她去官府申冤并且?guī)退€債,后來她真以為兩人日久生情也就放下防備,被薛程遠哄著簽了好幾份憑證,借下了投多少次胎都還不完的債。虧她付出真心,完全忽略了男人眼中的鄙夷。他花言巧語說自己決心好好對她,還要贖她,娶她,兩人成親之前薛程遠發(fā)誓不會碰她一根手指。

    現(xiàn)在想想,自己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

    薛程遠把那交叉著的十指往下移了一移,兩只大拇指按在嘴唇上,兩只食指緩緩撫摸著鼻梁,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來。那眼珠卻是水仙花缸底的黑石子,上面汪著水,下面冷冷的沒有表情。

    她又試著在薛程遠身邊坐下,只搭著他的椅子的一角,她將手貼在他腿上:“我不求你對我有心,至少一點情分!”

    他一聲兒不言語,拖過一把椅子,將椅背抵著桌面,把袍子高高的一撩,騎著椅子坐了下來,下巴擱在椅背上,他笑道:“你爹賣豆腐,你被人吃豆腐?”

    這話讓她絕望,赤裸裸地戲弄她是個下賤窯女。

    她順著椅子溜下去,蹲在地上,臉枕著袖子,聽不見她哭,只看見發(fā)髻上插的風涼針,針頭上的一粒寶石的光,閃閃掣動著。發(fā)髻的心子里扎著一小截粉紅絲線,反映在金剛鉆微紅的光焰里。她的背影一挫一挫,俯伏了下去。她不像在哭,簡直像在翻腸攪胃地嘔吐。

    (警惕仙人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