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卦爻(下)
“小娘子算個卦嗎?”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道士坐在攤上,向被當(dāng)做臭要飯的趕到角落的林雪兒引誘道。 她抬頭看向話音到來的方向,占卜桌上迎風(fēng)飄著一面又招搖又精致的旗幟,其上寫有蒼勁有力的六個大字,“逍遙門,蕭大師?!?/br> 二人對視一眼,皆是一愣。 林雪兒摸著鼻尖,心道這不是蕭十二么,她帶個假胡子作甚,這人護(hù)衛(wèi)的沉公子都快生死未卜了,還有心思出來擺攤? “你要算卦么?”疑似蕭十二的家伙重復(fù)道,“算得不準(zhǔn)我給你二兩銀子?!?/br> 林雪兒當(dāng)即坐在桌上,伸手遞給對方,蕭十二卻故作高深地?fù)u頭道,“我不需要看手相?!?/br> 此時天光正好,自天幕而下的朦朧的淺光勾勒在蕭十二拿出的古老的龜甲的邊緣,而她頗像個真的神棍那樣,念念有詞道,“誤引血光,身陷囹圄。” 這不是屁話么,蕭十二作為暗哨盯著陸婉的一舉一動,能不知道這些天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的苦楚。 下一刻,蕭十二又直接說出讓林雪兒心劇烈跳動的話,“循環(huán)往復(fù),不得生門。” “停停停?!绷盅﹥簬缀跫拥匾谐鰜?,“你算得很準(zhǔn),蕭大師你有什么能建議我的?” “比重?!彼p道。 蕭十二的發(fā)帶飄飄,在風(fēng)中隱隱有仙風(fēng)道骨之意。她沉聲道,“任何事物都有成局之意。若以大慶國為局,定是至尊之位上的人的比重占最大,他國若要破局,先亂主位。同理,世上多數(shù)由人組成的局都能這樣破?!?/br> 林雪兒似懂非懂,但她知道自己肯定沒那么重要,不然總是一直被牽引著,只能靠不錯的記性占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先機(jī)。 “我給你個選擇,和我走,做我門下童子,遠(yuǎn)離這俗世的一切,斬所有紅塵?!笔捠D了頓,“有些事是你無法獨(dú)自承受的,因?yàn)檫^去未來,萬千因果都將系在你一人身上。吾感念你早年幫過我,先可助你脫離苦海?!?/br> 林雪兒悚然,她越聽這對話越不對勁,不知自己身處凡世還是幻境,就連精致的旗幟上的“蕭大師”都變得金光燦燦。 “我……我不愿。”林雪兒出奇地沒有打花腔,她一字一頓道,“我只信命在自己手里。若是身陷循環(huán),不得生門,那便是以天下為局,我亦身在其中,我亦見過萬千……” 天哪,林雪兒都不信這些這些文縐縐的話出自自己嘴里,但面對這個氣質(zhì)非凡的“蕭十二”她敢打賭再流里流氣的人也會坐得筆直,不自覺向?qū)Ψ酵侣墩\摯的心聲。 林雪兒的眼底流轉(zhuǎn)著攝人心魄的光彩,低低說道,“生門無跡,那我就是生門?!?/br> “好,有骨氣?!?/br> “蕭十二”微頷首,從林雪兒的掌心里憑空拿走一樣?xùn)|西—— 一塊玉石。 鼻尖仿佛被什么東西捏緊,全身又冰又冷,林雪兒縮瑟著從夢中醒來,她一睜開雙眼就和一個笑得有點(diǎn)傻的俊美青年對上視線,一見她醒,青年就松了松自己的手腕,此前他一直捏著林雪兒的鼻尖,讓她憋氣而醒。 “小娘子,你終于醒來了?!蹦吧嗄曷冻鰞深w虎牙,“天信,我早說不用潑水了吧?!?/br> 聽到有些熟悉的名字,林雪兒縮了縮,她將視線投向陰影下的又一個修長的身影,男子低頭把玩著一只毛筆,抬首時一雙銳利的雙眸緊盯著她,他似乎有些困惑,但仍身體緊繃,隱隱與她有敵對之意。 徐澤繼續(xù)笑道,“小娘子不要緊張,我們來自監(jiān)察司,京城里走丟了沉家大公子和林家二小姐,而這個二小姐呢,她尚有和定王殿下的婚約在身,被鬧出私奔的丑聞也不太好,雖然不知道真的私奔了沒,但還是要為未出嫁的小娘子的聲譽(yù)著想,而這個沉家大公子也是一表人才,雖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和林二小姐……” “啰嗦。”李天信冷冷地打斷他。 李天信徑直走到林雪兒蜷起的角落,伸手便鉗住她受傷的腳踝,“這傷是摔傷加上走太久所致,街坊鄰居都說看到你來自山上?!?/br> 他危險(xiǎn)地抬起眼,冷聲道,“你來自匪寨。” 林雪兒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她下意識縮了縮,嘶啞喊叫,又配合著哭出聲,就是一活脫脫的無助小乞丐。 “蕭凰從不隨便掠女子上山,你是誰,說話?!崩钐煨胚瓦捅迫?。 “啊啊呃呃?!绷盅﹥合胍焓直葎潱瑓s被他捉住指尖。 “右手三指有薄繭,此為寫作所致?!崩钐煨彭组W過一絲不耐煩,“你手沒廢,寫。?!?/br> 他揚(yáng)手招呼徐澤帶筆和紙,沒等紙筆呈上來,伴著嘩啦嘩啦的鎖鏈聲,一排人先被趕了上來。 李天信微抬眸,對著包括林雪兒在內(nèi)的一排人,冷聲宣布道,“跪下,三個數(shù)之內(nèi)?!?/br> 也許是人太多,需快速立威,他一抬鞭,便直直抽到因?yàn)橛掷в掷鄯磻?yīng)最慢的林雪兒的身上,在她肌膚上綻出一絲血痕。 迎著林雪兒不甘又憤憤的視線,李天信毫無反應(yīng),既無怒也無喜,他利落地收了鞭,仿佛生來就該這么干似的,她從沒見過使鞭子這么自然的人。 徐澤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了一幕,輕吸一口氣,仿佛對林雪兒身上的傷感同身受似的,他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跪成一排的人中間,笑著道,“諸位別怕,我們監(jiān)察司只捉心中有鬼的人,李大人愛揍人,我偏愛勸他,只要你們?nèi)鐚?shí)招來,沒人會為難你們?!?/br> 林雪兒低頭,渾身劇烈顫抖起來,看著那一張白紙,仿佛在看自己的生死薄上的要人命的一撇。 告訴監(jiān)察司不就昭告天下,自己知道太多人的下落么,萬一被和白風(fēng)眠敵對的人強(qiáng)行撬出她的所見所聞,她一點(diǎn)利用價(jià)值都沒了。 她也沒摸清自己在監(jiān)察司能有什么絕對保命的籌碼,能在暗殺到來前先找到要?dú)⒍ㄍ蹂哪缓笕耍唤怀鲂彰?,仿佛案板上的魚自己往刀上湊——太被動啦。 這兩個監(jiān)察司的人難道就沒設(shè)想過這些人中就有他們要找的人么,不好生招待這些知道線索的人,反而嚴(yán)刑拷打,背后怎么看都像是超級火坑。 “要聽話?!?/br> 一雙靴輕落在她的面前,徐澤蹲下,歪頭笑著看向她,指尖輕抬她面頰,湊在她耳邊的聲音又慢又長,尾息燙得她凍得不行的耳朵一哆嗦。 “小娘子,要多為自己想想啊?!彼^續(xù)笑嘻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