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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聽愛在線閱讀 - 03 走不出的囹圄

03 走不出的囹圄

    到翟家一個多月,桑語柔未曾回家探望,一早告知周嫂她即匆匆啟程。

    二少爺仍在休息,她沒打擾他,也擔(dān)心他冷言冷語最后無法成行。既然決定當(dāng)天往返,所以,她打算早去早回。

    一回到家,狹窄簡陋的包子店擠滿客人,她趕緊過去幫忙,不知她不在的這些日子,父親是否都這樣忙碌的照顧生意,想想真不孝,竟離家放他老人家一個人獨(dú)自生活。

    『一百二十五元?!簧UZ柔將包子裝入塑膠袋遞給客人,帶著月彎般微笑比著數(shù)字。客人回以微笑在錢包掏出她比的數(shù)目,她溫柔眸光護(hù)送提著熱呼呼袋子的客人步出店門口。

    每位??投贾溃镒觾?nèi)賣包子老桑女兒天生瘖啞,習(xí)慣跟她比手劃腳當(dāng)有趣,喜歡亂比自己編撰的手語,她看不懂時再直接比要買的包子種類或饅頭,長久以來這似乎變成店里的另類趣事,沒人感到不便,反而覺得老桑獨(dú)自養(yǎng)大這名瘖障棄嬰無比偉大。

    店里往往早上一開門客人就很多,只是桑語柔的父親年紀(jì)大了,蒼老的幾乎快揉不動麵團(tuán),他不想壞了好不容易打響的手工饅頭名號,寧愿少賣也不要魚目混珠以機(jī)械麵團(tuán)替代?,F(xiàn)在賣得少,早早開門,亦早早打烊。

    包子饅頭原本即是薄利多銷的行業(yè),數(shù)量賣少利潤自然減少,收入遞減,老桑只好忍痛讓心愛的女兒外出謀職貼補(bǔ)家計(jì)。

    可是她除了呀呀根本發(fā)不出聲音,也聽不見,找工作何其容易。

    一個多月前啟聰學(xué)校校長獲悉她有意謀職,正巧她大學(xué)同學(xué)兒子適逢車禍需要一位看護(hù),她想到溫柔善良的桑語柔,原本老桑聽說當(dāng)年輕人的看護(hù)相當(dāng)不贊同,他擔(dān)心對方假如覬覦她美色或許會對她圖謀不軌,后來校長告知翟家是有名望的家庭,家庭教育良好,病患她也認(rèn)識,顧名思義是看護(hù),其實(shí)只要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即可,想到工作簡易,老桑才愿意讓桑語柔姑且一試。

    她去了一個月,他幾乎夜夜難眠,一來是她不曾離開身邊這么久,二來擔(dān)心她無法適應(yīng)新生活受委屈,卻有口難言。

    雖然她不是親生女兒,卻是他一手拉拔長大,兩人相依為命二十載,比親骨rou還親,更何況她是他這個退役老兵唯一的親人,他更加憐愛。

    趁店里客人都走光,老桑問:「工作還順利嗎?」

    她精神奕奕的猛點(diǎn)頭,對老桑比手語,『翟家又大又豪華,像校長說的大戶人家,我吃得飽睡得好,只是翟家二少爺剛出車禍?zhǔn)軅那楸容^不好,不好溝通。』

    聽見她的雇主不好溝通,他嘆口氣說:「當(dāng)初校長那么說我也是很擔(dān)心,如果做不下去不要勉強(qiáng),我們的包子店勉強(qiáng)還能讓我們溫飽?!?/br>
    感慨自己老了不中用,要是再年輕個幾歲,還能推得動麵團(tuán)多賺幾個錢,或許還能撐上幾年,幫她找個好人家將她嫁出去,卸下心中包袱。

    『翟家其他的人都很好,翟夫人是個很嫻慧的女子,翟家大少爺人很溫柔,幫傭周嫂也很疼我,大家都對我很好?!凰τ握f想讓父親安心,絕口不提二少爺?shù)谋┰暌着?,她相信自己很快即能?yīng)付自如,到時候她就不會感到壓力與恐懼,也會逐漸適應(yīng)翟家的生活,目前這種辛苦不足掛心。

    『那就好了。』看她這個月并沒消瘦,臉頰依然豐腴氣色頗佳,他的心安穩(wěn)多了。

    天生不能說話,她從小即被欺負(fù)、取笑,再加上又是他這個不中用的老芋仔女兒,讓她受盡委屈,她出外工作他最擔(dān)心的莫過于周遭歧視的眼光,幸好她天性堅(jiān)忍,再大的委屈都能隱忍,只是想到這里更令老桑忍不住紅了眼眶。

    ***

    「周嫂,周嫂……」

    聽見翟亦勻響亮聲音穿過走道抵達(dá)廚房,周嫂心一驚,慌亂放下手邊工作,在圍裙上擦擦濕答答的手,忙不迭的越過客廳倉卒走向走道盡頭的房間外。

    「二少爺有什么事?」站在開啟的房門外周嫂忐忑問。

    他叫得那么急,讓人忍不住緊張起來。

    翟易勻坐在輪椅堵住門口,感覺烏云罩頂,隨時都即將降下風(fēng)暴一樣,周嫂看得也有點(diǎn)膽顫心驚。

    眼前年輕的臉龐,何時變得如此蒼鬱倨傲,她竟沒察覺,只發(fā)覺他變暴躁。這一受傷真將他折騰的面目全非,讓看他長大的她,也忍不住憐憫起來。

    「她呢?跑去哪里了,怎不見人影,不會逃跑了吧?」他從齒縫迸出這些話,心里早臆測她待不了太久。這世界上每個人都一樣,什么同病相憐、惺惺相惜這種安慰人的話,他根本不相信,人都是自私自利、唯利是圖,他是個殘廢沒什么利用價值,誰想理他,誰愿意忍受他。

    他甚至連一個活蹦亂跳的啞巴都不如,她走得出去,他卻再也走不出這座被城垣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囹圄。

    ***

    傍晚時分,天邊被落日暈染成一片霞紅,華燈初上,寬廣的街道上車水馬龍。桑語柔從??吭谡九婆缘墓囅萝嚕嶂淮依飵淼幕⊕院宛z頭,背對著夕陽往東走。翟家偌大的房子位于山坡處的別墅區(qū)。

    走了約莫十分鐘,她停在一棟華麗的歐式別墅前,挑出背包里的鑰匙,打開墨色的雕花門,穿越精緻打造的花園進(jìn)入屋里。水晶燈照亮的客廳空無一人,她走入傳出鏗鏗鏘鏘聲響的廚房,里頭周嫂正忙著洗鍋?zhàn)印?/br>
    「你回來了。」張嫂瞥見她,急忙說:「二少爺?shù)耐聿蜏?zhǔn)備好了,放在餐桌上,你快拿過去。」

    她高舉手上的塑膠袋,給周嫂看,想問花捲、饅頭放哪里。

    周嫂將洗好的鍋?zhàn)臃派狭骼砼_前的架子上,在圍裙上擦乾手,走過去接過她手上的東西打開來,笑呵呵說:「看起來很好吃,你先把晚餐端去二少爺房間,這些我來處理?!?/br>
    整天沒看見她,翟易勻發(fā)過一頓脾氣,午餐吃得不多,張嫂擔(dān)心他肚子餓耍起脾氣,家里又雞飛狗跳,大家都不好受。

    桑語柔在流理臺洗手,將翟易勻的晚餐放上托盤,走出廚房,往一樓由書房改建的房間走去。

    翟易勻的房間原位于三樓,自從他受傷后,翟家即將一樓書房重新裝潢成無障礙空間,以利行動不便的翟易勻居住。

    桑語柔敲了兩下走道盡頭的門,停頓大約五秒才伸手打開門把,開啟門后,幽暗的房里毫無生息,桑語柔頓了一會,猶豫之后走到門邊將室內(nèi)燈光打開。光線一亮起,刺眼的光線擾怒躺在床上的翟易勻,咆哮聲隨之而起。

    「誰開的燈?不知道我在睡覺嗎?」翟易勻從床上翻身坐起,嘴唇激烈震動,桑語柔沒看仔細(xì)他說什么,或罵了些什么。

    聽不見,她反而可以平心靜氣的走過去,將墻角的餐桌推到床邊。

    「我有說我要吃飯嗎?」翟易勻又躺下去,拉起被子蒙進(jìn)里面,氣她一天不見人影。

    桑語柔望著鼓起的被子不知所措,茶幾上的飯菜仍冒著蒸氣,她擔(dān)心勉強(qiáng)放到餐桌上,他一生氣又不明究理將菜飯全部掀翻。

    她怔愣地站在離床約一公尺地方,房間里除了空氣的流動,只剩下一片靜默。

    到目前為止她仍摸不透二少爺心性,不懂他現(xiàn)在是想睡不想吃飯,或者只是鬧脾氣。

    她想,不如先將飯菜留下,晚點(diǎn)再來收拾,或許餓了他就會起床。

    一個鐘頭后,桑語柔又去敲翟易勻房門,進(jìn)去后發(fā)覺他仍悶在被子里,茶幾上的碗筷都沒動過,被褥像呼吸般微微起伏,不知他是否睡著了。

    她鼓起膽子走到床邊,輕輕拍打被子兩下,他沒睡,很快的將被子拉得更高,將自己包得密不透風(fēng)。

    等了一會,桑語柔不確定他是否發(fā)出聲音,他一直悶著她無法問他要不要用餐,飯菜都涼了,她到底要收還是別收?

    當(dāng)她想乾脆將晚餐收拾掉時,翟易勻卻突然翻開被子,桑語柔赫然停下手部動作,盯著撐起手肘吃力想坐起來的他,她趕緊放下拖盤過去扶他坐直。

    下午發(fā)了一頓脾氣只扒了兩口飯,等不到她回來他沒有食慾,他就躺回床上,翻來覆去不知不覺睡著。

    她回來了!他心里竟莫名高興,可是不知為何剛剛自己仍發(fā)了脾氣。

    他還以為她跟之前那幾位看護(hù)一樣,將他當(dāng)做會咬人的獅子,待不了多久很快逃跑了。

    下午一心想著她有膽再回來,鐵定狠狠酸她兩句,可是,現(xiàn)在見著她一如往常沉著,美麗臉龐亦帶著微笑,感覺沒要走的跡象,自己剛剛又莫名其妙發(fā)過脾氣,現(xiàn)在他一句話也迸不出來,反而有些佩服她堅(jiān)強(qiáng)的意志力。

    今天早上周嫂說她回家去了,不知怎地,他竟然擔(dān)心她不會再來了,整天想著這個問題,心里一個結(jié)、一個結(jié)逐漸糾結(jié)成一團(tuán),看見她又佇立眼前,這些結(jié)一時間豁然松懈開來。

    「你住在哪里?」他想知道路程多遠(yuǎn),為何她足足出去一天。

    桑語柔將輪椅推過來,沒注意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問她問題。

    「我要拐杖!」他伸過手去,桑語柔察覺,趕緊將書桌旁的拐杖拿給他。

    他柱拐杖艱澀的在桑語柔攙扶下走了幾步,坐到茶幾旁的沙發(fā)上,看到桌上冷掉的晚餐,內(nèi)心激起一股酸澀的味道,思忖還要過多久這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不適生產(chǎn)的被侍奉日子,難道他這一生就這么廢了?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他淡淡說,一天不見好似忘了桑語柔根本聽不見,仍巴望她能跟他說話,將這一屋子冷清驅(qū)逐。

    這回折好被子的桑語柔正巧瞥見了他唇齒的顫動,唇瓣輕慢咬合,看著這般輕柔的唇語,桑語柔緊繃的情緒紓緩下來,感覺他情緒緩和了。

    她拿起書桌上的紙筆,在紙上寫下娟秀字跡,『我回去看我爸爸』,拿給翟易勻看。

    『你住那里?』翟易勻第一次在紙上寫上藍(lán)色的字,清爽的字跡看來不慍不怒,桑語柔不由得深呼口氣。忽然間,房里的空氣彷佛不再那么沉悶。

    『北投』

    「喔……」他點(diǎn)點(diǎn)頭,拿起碗筷,看著她說:「你還沒吃飯,先去吃吧?!?/br>
    桑語柔驚喜。「唔……」她欣悅的比劃手語,翟易勻看不懂,但也跟她點(diǎn)頭,他想她是想說她要出去了吧?

    失聰確實(shí)有很多不便,聽不見也不能與人溝通,那是相當(dāng)寧靜還是過度孤寂?他并不清楚,但他知道缺了一條腿的他再也不能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