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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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桓躺在病床上,做了個夢。 很長的一個夢。 他于襁褓中蘇醒,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依舊置身于金字塔頂端。他們稱他為天之驕子,掬之如星辰,殘忍而傲慢地寄予他過分的厚望。 他的金鑰匙含在嘴里,磨得他舌齒潰爛發(fā)痛,而他只能茫然而惶恐地吞咽他們給他灌輸?shù)囊磺小?/br> 他們只看見他完好的外表,便給他裝上發(fā)條推他入腥風(fēng)血雨的世俗,要他運作如精密的機器,卻從來不知道他軀殼內(nèi)是與生俱來的畸形的靈魂。 他們給他起的名字叫做聶桓。 他早慧又蒙昧地長大,他永遠(yuǎn)被光環(huán)籠罩、保護(hù),直到他發(fā)現(xiàn)那照耀他的一直以來都在掐著他的脖子奴役他。 而他卻沒有勇氣和能力與之抗衡。他順服,他聽從,他從自己身上找不到骨氣。 他的天性中的一部分開始萌動,卻悲哀地發(fā)現(xiàn)他是如此懦弱和空洞,那抹惡的本色失意地隱于黑暗,也奪去了他生長利爪和獠牙的可能。 他變得優(yōu)秀,出類拔萃,卻同時也平庸,而痛苦,麻痹。 其實他清醒地知道他只是做的一般,可他已經(jīng)很努力了。 他覺得缺了什么,他不完整。他們都安慰說他擁有一切,同時他們稱贊他的貪婪,贊許他的野心。他們甚至不清楚他真正渴求的是什么,他也是。 他發(fā)現(xiàn)他沒有愿望,他知道自己內(nèi)心藏著某種朦朧的力量,但他被他們綁著四肢,無法探尋那股力量。 缺少一個條件。 沒有那個條件,他就不能使用那股力量。他不明不白,困惑地繼續(xù)活著。 聶桓照他們的指示和一個女人結(jié)婚成家,他的妻子端莊得體,溫婉賢淑,很快他們孕育了下一代,她給他生了一個繼承者。 他的兒子卻和他降生時的迷茫混沌不同,孩子如此的純真與陽光,高高興興地接受著大家的寵愛,聶桓眼睜睜地見證他長成了一個正常人。 他的兒子和他不一樣,年少有為,會叛逆會反抗,哪怕迫不得已妥協(xié)時眼里依舊帶著兇狠的不甘。 仿佛只有他是異類。 他感受不到家庭的愛,他只是扮演著一個丈夫和父親,他按照規(guī)矩將那些責(zé)任和束縛向他的下位者傳遞,他的妻兒總是抱怨他如此冰冷。 隨著年紀(jì)的增長,他做不出像樣的決策了,他開始被殘酷的競爭玩弄和淘汰,因為他不果敢也沒有魄力。就這樣他的光環(huán)漸漸褪色,風(fēng)華不再的他陷入無盡的孤獨,長久以來和迷惘為伴,他越來越疲憊。 而當(dāng)他十分確認(rèn)自己患上抑郁癥后卻悲慘地發(fā)現(xiàn)自己是如此的怕死,他甚至沒有勇氣去自殺。 他對此惱羞成怒,將這股怒氣轉(zhuǎn)而發(fā)泄在與自己貌合神離的妻子,他家暴她,將她打得體無完膚,又拙劣地去掩蓋真相,變成了一個可笑的低等的人渣。 他動不動就發(fā)火,擺起了長者的姿態(tài),為了再給自己一點活下去的借口,他誠惶誠恐地加入了曾經(jīng)奴役他的那些人的行列,變得更加虛偽和空洞。 在他死去那天,他讀到一個連環(huán)殺人犯被發(fā)現(xiàn)自殺在家中的新聞。 隨著她自殺,她房內(nèi)許多證據(jù)被找到。 那是一個女人,處心積慮多年親手殺死了當(dāng)年所有傷害她母親的人。手段之狠毒和殘酷令人發(fā)指,而她卻又極為聰明,有著高學(xué)歷和各種出眾的能力,申請了許多專利,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高智商罪犯。 她在遺書上說自殺是因為她已經(jīng)做完了所有想做的事,并不是悔過,她告訴世人她非常開心她殺掉了那些人,使用多種語言極力地煽動大家有仇的都去復(fù)仇。 多么瀟灑的一個人。 聶桓只是知道她姓遲,她生前照片被打上馬賽克,不過他感到她一定是很美的。 他忽然覺得自己長久以來的那種隱秘的力量開始向他靠攏,催發(fā)他產(chǎn)生了一種激情,在這種熱切下,他興奮地從高樓上一躍而下。 然后他粉身碎骨地死了,但他覺得他才開始活。 死后他沒有走上奈何橋,而是忽然在一個公園的廣場中央突兀地占據(jù)著一點位置。 廣場上很多人。 他目光不甚靈活地打量四周,發(fā)現(xiàn)到處都是一對一對的人,年齡各不相同,但皆為一個男性和一個女性。 從他身旁噔噔噔跑過一個穿花裙子的小姑娘,她邊笑邊回頭看追著她的男孩,“聶桓大笨蛋,略略略?!?/br> 男孩很快追上來把女孩親密地?fù)ё?,同樣笑得很是開心,他親著女孩的臉蛋,和她嬉鬧。 隨后他們跑遠(yuǎn)了。 前面的那對年齡看起來有十六七,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騎著單車載著屬于他的女孩,女孩抱著他的腰在唱歌:“聶桓 and 遲櫻 sitting in a tree, k-i-s-s-i-n-g……” 少年一臉寵溺,露出羞澀的笑容。 在他們的旁邊還有一對看起來大概二叁十歲的在打羽毛球。男人很明顯地故意讓著女人,卻惹女人不高興,她把球開到他臉上,他還是那溫柔的樣子。 沒有人注意到他,他轉(zhuǎn)了個身,看見長椅上還坐著一對老夫婦。他們互相依偎在一起,目光祥和,靜靜地欣賞黃昏晚霞的景色。 這樣的一對對還有很多,到處都是,到處都是! 聶桓和遲櫻們仿佛像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一樣,從他身邊經(jīng)過,也不曾看他一眼。 他站在那動了動腳踝,突然意識到,他也叫聶桓啊。 那些男人的樣貌和他一模一樣,他們是聶桓,他也是聶桓。 唯一不同的是,他沒有遲櫻,就是在聶桓們身邊的女性。 其他的聶桓看起來那么幸福,就是因為他們身邊都有一個名為遲櫻的女性。 他為什么沒有? 他從來沒有感受到幸福,難道是因為沒有遲櫻的關(guān)系嗎?她有什么樣的魔力讓他們都這么的沉淪?他們好像只知道在她身邊傻樂。 真是奇怪,他們都有,就他沒有,他什么都沒有,他也好想要一個,他好想要一個遲櫻啊。 他突然對自己的缺少感到莫大的憤怒,腿邊正走過一個咬棒棒糖的小女孩,是四歲的遲櫻,他一下子把她抱起來舉著她大聲宣布:“這是我的!” 她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告訴他:“我不是你的?!?/br> 他剛想反駁,腿上驟然劇痛,低頭看,一個和他手上女孩一樣大的聶桓用刀狠狠扎進(jìn)了他的腿,眼中盡是窮兇極惡的陰暗和瘋狂,他向他歇斯底里地咆哮道:“還給我,快還給我!她是我的!她是我的!” 他被連捅數(shù)下,詭異的是并沒有流血,不過他已經(jīng)癱倒在地,懷里的女孩從他手上掙脫,毫不猶豫地?fù)溥M(jìn)男孩的懷抱。 男孩把刀丟了,抓著女孩的手就跑。 疼痛感漸漸消退,而那種深入骨髓的畏懼卻縈繞在心頭難以散去,以至于他恍惚了相當(dāng)長一段時間。他居然被一個孩子給嚇成這樣。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不知在向誰詢問:“那我的呢?” “我的遲櫻在哪里……” 只要有了遲櫻,他敢肯定他會像那個孩子一樣如此兇猛強悍。 他渾渾噩噩地走向長椅那對,他們看起來最為平和。他帶著虔誠的求知心,問道:“請問你們看到我的遲櫻了嗎?” 老人攬著相伴多年的妻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反問:“你怎么會把她弄丟了?” 不屑,卻還是同情。 他妻子直截了當(dāng):“他應(yīng)該是壓根就沒有。” 老人聽了老伴的話,有些驚訝,上下打量著這個聶桓,“你怎么會沒有她?你過得一定很糟吧?!?/br> “是的,我沒有,我過得很糟?!?/br> 他撕開傷口給他們看。 “幸好我有?!崩先司o緊握住身邊人的手,感謝起自己的好運氣,對他的不幸則表示惋惜。 他們不能給他任何幫助,而且老人看向他的眼神也變得警惕起來了。 他失神落魄地在廣場乞討著,那些聶桓無一例外都死死地把守著自己的遲櫻,并用帶有殺意的目光看向他。 其實除了殺意,還有恐慌。 他們害怕自己和他一個下場,向遲櫻索要許諾和誓言。他們說,不要離開我,你發(fā)誓你不會離開我,寶貝。 而遲櫻也都會親親聶桓來安慰他們,她們寵愛他們,齊齊地給出承諾。 他一個人回到自己最開始站在的那個位置,其實他哪里也不屬于,他什么也沒有,孑然一身。 忽然間,他想起來了。 本該屬于他的遲櫻死了。 他們并未相遇,直到她自殺了他才發(fā)現(xiàn)她。他們的生命沒有交集,各自過活。 就是說,他本來也是可以幸福地活著的,像其他的聶桓一樣,親吻擁抱自己的遲櫻,在她那里得到無上的愛和勇氣,支配自己內(nèi)心那股潛能無限的力量。 但他的權(quán)利被他的命運剝奪了。 他認(rèn)清了聶桓的本質(zhì)。 他們?nèi)亢退粯优滤?,想要活著,他們都非常愛自己,而他們都需要一個相同的勇氣的來源。 遲櫻。 他們先是出于求生的本能,然后才是對她的愛。 他們瘋狂,以至于瘋狂到把自己蒙在鼓里,一個個的全舉著錯誤的旗幟做著異教徒。 她知道嗎? 她知道的。 所以她才不愛他,她介懷他的虛假和不純粹。 所以她才會從他身邊自由自在地離開,她不容許他把他自己放在比她還高的位置,她要他絕對清醒地向她獻(xiàn)上一切,她要做他世界里最高的存在,不然她絕不會輕易低頭。 這個廣場上唯一清醒的聶桓在明白自己已經(jīng)不可能有任何救贖的機會后便絕望地像泡沫一樣消失掉了。 并且他卑劣地詛咒其他的聶桓,最好和他落得同樣的下場,他們的遲櫻全都拋棄他們讓他們痛苦地死去。 這個詛咒讓聶桓猛地睜開眼睛,他騰地一下坐了起來,心臟跳的飛快。 緊接著他聽見身邊有人在喚他:“聶桓,怎么啦?” 遲櫻的聲音。 他流下眼淚,轉(zhuǎn)過臉驚喜地發(fā)現(xiàn)她躺在自己的身邊。 但,她不是跑了嗎?圣誕夜,她離家出走了……是不是知道他生病了舍不得回來陪他了? 他就知道她是愛他的。 “你回來了?!彼焓职阉龘砣霊牙?,不敢相信。 “什么?我也沒走過呀?!彼幻魉?,擔(dān)心地問:“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嗯。”他緊緊依著她。 “可能是白天咱們一起去鬼屋的原因,但是你不是不怕鬼嘛……” 聶桓又震驚地望著她,“什么鬼屋,白天你離家出走了,你不記得了?” 遲櫻也愣住了,她想了好半天,恍然:“啊,天哪,你說的是第叁世?那不是幾百年前的事嗎?” 聶桓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并不發(fā)燒。 他問:“現(xiàn)在是第幾世了?” 她答:“第八世?!?/br> “我們一直在一起嗎?” “嗯?!?/br> “你愛我嗎?” “愛。” “你說我愛你。” “我愛你,聶桓?!?/br> 聶桓笑了,笑著笑著,就醒了。 夢中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