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小晴提起小顏，風永蔚的心瞬間往下沉。

    自小顏離開以后，就再也沒有任何一支游藝旅隊行經(jīng)他們原先的舊部落。如今再次見到，雖然新枝不是舊時枝，觸景也更傷情，但對風永蔚來說，這總是一點慰藉。

    他還沒開口，其他的青年們便以企求的眼神望著這位新部落的首領(lǐng)。

    「永蔚，讓她們留下?！?/br>
    「永蔚，我們很久沒看到這么好的舞蹈了?！?/br>
    「永蔚，我們族里的姑娘們都想跟她們學跳舞。」

    懇請的聲音此起彼落，風永蔚狠不下心。無論是為了這些兄弟姊妹們，還是為了自己?！妇妥屗齻儠毫魩滋?，讓大伙看看異俗的風情也好。只要大伙不要荒廢正業(yè)，間暇之馀是該有點娛樂消遣。」

    風永蔚的決定，換來此起彼落的歡呼。除了雷心之外，所有人都顯得很開心。

    圓心的那女子已變換不同的舞姿，雙足交錯站立，側(cè)身斜傾，左手手背輕輕貼在右邊臉頰上，右手朝右側(cè)前伸。眼如潭水柔光蕩漾，游移之中總有某個風族青年誤以為自己受到眷顧，因此不自覺的踩出幾個喝醉酒般的步伐。

    風永蔚轉(zhuǎn)身，前往打造石屋的地方，那里是新部落的永久位址。

    磨平的石塊鋪成臺基，四個邊也搭成半人高的墻面。

    「永蔚。」雷心跟了上來。

    風永蔚面部平靜著，眼中卻蘊含一股哀傷?！咐仔?，我們風族是最懂得利用石頭的人，飲食、居住、防衛(wèi)，無不以石器為主、能量為輔。就連夜晚的歌宴，也無不敲擊石塊，以力量帶動節(jié)奏，無須五音與轉(zhuǎn)折，如此即可盡興。」

    「所以你覺得原來的形式太乏味，需要異俗的調(diào)和與刺激？」雷心慍怒，「但是這支旅隊太不一般。她們在刻意撩動我族青年的情緒，弄得兄弟們難以把持。我并不認為她們應(yīng)該留下來。」

    雷心一直為那些媚骨女子的誘惑力而憂慮著。

    不只是部落里的年輕子弟都抵擋不住又艷又邪的柔性攻勢，就連向來莊重的風永蔚都看到沉迷，以舞悅?cè)硕藶槲璋V，無形的絲線就會一圈一圈的把兩個不該接近的人纏繞在一起，讓禮與智形成的防蔽即刻傾毀。

    泥潭深陷、天地俱忘，直到清醒之后，推開懷中溫軟甜香，卻涂抹不去烙在心間那道罪惡銘記。

    媚惑所帶來的災(zāi)厄，雷心很清楚。

    「她們的確技出群倫。」風永蔚環(huán)顧四周，「我們天生剛健，遇山能開山、遇石能碎石，可惜在感情這方面，卻總是硬梆梆的。我們需要一點點的柔和，化解我們的不懂轉(zhuǎn)圜。」

    雷心說不出自己的憂慮，于是焦急而浮躁著，「我們天生剛健是因為這樣才能與寰宇大地上所有的力量去競爭。永蔚，在惡雪暴雨和酷暑之下存活比較久的，不是柔弱的花草，而是堅硬的巖石。草屋茅廬終究不如石屋來的穩(wěn)固?！?/br>
    雷心激憤的不時甩動雙手。

    「我知道花朵經(jīng)不起打磨?！癸L永蔚凝視雷心，「風族雖是風的子民，卻向來自認身為石魂轉(zhuǎn)生，所以堅強剛健。但我們同時也有風的使命，走到哪里，花就開到哪里。我們應(yīng)該是剛強與柔軟并重的?！?/br>
    「但是我們的使命沒有把半枯的花捧在手心這一項，也不必溫柔到去親吻帶有毒液的花。永蔚，最近你所注意的兩個女人，都不會是未來部落首領(lǐng)夫人的合適人選?！估仔恼f完，轉(zhuǎn)身踢著泥土疾行而去。

    風永蔚看著被踢飛到他眼前的巴掌大泥塊。他并不介意雷心的粗魯，粗魯本來就是風族男人本色，細緻的事物會令他們無所適從。

    幸虧曾經(jīng)有小顏的出現(xiàn)，風永蔚才知道原來把蝴蝶輕輕捧在手心，和張開雙臂抵擋風沙，一樣都是保護。剛強的男人有時也可以懂得柔軟。

    一道灰影閃過石屋群最后方那道唯一堆砌到正常高度的墻面。躲在那里的，是張灰濛濛、看不見五官的臉龐與在灰霧籠罩中依稀可見的瘦削身影。

    星芒微現(xiàn)的淚珠滑落輪廓模糊的下巴，雙臂不停地顫動而頻頻抖落沾黏在衣上的灰色薄霧結(jié)晶。

    唯一有著清澄光亮的，是在那緊抿的嘴唇上流動的紫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