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人沉默不語。

    “你可以有很好的前途的，都怪我?！闭f完，姜父雙手掩面。

    姜明略帶硬氣地說：“我早就說過，我回來不是因為你，是我自己想回來的?！?/br>
    “是我拖累了你！”那雙粗糙的手蓋住臉龐壓低了聲音。

    “我們家就我們兩個人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今天要是不別人告訴我說，你就打算一聲不吭出去是嗎？”姜明帶著嚴(yán)肅的口氣質(zhì)問。

    “你是說凌老師告訴你了是嗎？哎，那孩子也是心好。你覺得人家姑娘怎么樣？”

    姜明有些不解：“什么怎么樣？”

    姜父開口：“我瞧著這姑娘雖然個頭矮了點，但是模樣還是有的，圓圓臉，一雙大眼睛也有神，還喜歡笑，我瞧著就挺好的，你怎么就不知道主動一點？”

    “我配不上人家。”姜明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似乎是想打消姜父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怎么這樣說自己呢，真是……”

    姜父話音未落，姜明已經(jīng)開口：“你能不能不要有這樣的想法？還有你把我給你的錢拿去買房我同意了嗎？”

    “你給我了那就是我的了，我想買就買，問你干什么？”姜父聲音音量也逐漸提高。

    姜明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大了，接著聲音放低了很多：“那是留給你養(yǎng)老的錢，我說過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你不用老是在我的問題上做太多事情。”

    “我們是一家人嗎？”姜父問道。

    “你問這話什么意思？”

    “你媽不在，我們家本來就不完整了，我不能讓你孤孤單單一個人，為你多做一些也是應(yīng)該的，不然以后我怎么去見你媽？再說我的手已經(jīng)恢復(fù)地很好了，也不需要一直去醫(yī)院復(fù)查了?！苯刚f著伸出左手在姜明面前晃了晃。

    姜明望著父親的手，軟下心來，微微哽咽地說：“知道了，我只有一個要求，你不要再出去了。”

    “我說了已經(jīng)沒什么事了?！?/br>
    “不行，不可以出去?！?/br>
    在姜明大學(xué)選擇參軍入伍的第二年里，姜明父親的左手被鋼筋敲到骨折，姜明才認(rèn)真思考自己的未來，他認(rèn)識到其實自己是沒有資格為了自己而活的，家里僅剩的父親是他首先需要考慮的，雖然自己心中也有想要做的事情，但是種種想法在現(xiàn)實面前都很蒼白無力。因此姜明下定決心選擇退伍回來留在家鄉(xiāng)工作，為了方便照顧父親。

    雖然姜明嘴上說著回來工作比在部隊里輕松多了，可父親知道的，是姜明犧牲了自己的夢想。父子二人始終沒有把話挑明了說，不過雙方都懂彼此。

    姜明父親示意姜明坐下來，姜明落座后，姜父語重心長地說道：“姜明，你聽我說，這幾年我知道你過得不怎么開心。為了我，你放棄了很多，這些我都知道，可是你的人生不應(yīng)該止于此，不能被我一直綁著，我希望自己不是你的負(fù)擔(dān)，可是現(xiàn)實我只是你的負(fù)擔(dān)，對你的人生毫無幫助，就連當(dāng)初你媽生病，還是凌校長送的錢，雖然最后沒能留住你mama，還有后來你上高中上大學(xué)他都給了你很大的幫助。爸爸在學(xué)業(yè)和工作上不能給你任何支持，爸爸覺得自己對你的作用都不能跟凌校長比，現(xiàn)在趁我還能動的時候去做點事還能給你以后的小家庭提供一些經(jīng)濟(jì)上的支持，你早點成家之后我就放心了，那時候我絕對什么事情都聽你的。”

    姜明眉頭皺了起來，“爸，沒有哪條法律規(guī)定人非要結(jié)婚的。我早就習(xí)慣一個人獨來獨往了。”

    “住口，你不結(jié)婚我以后怎么下去跟你媽交代？現(xiàn)在房子買了，以后總會越來越好的，我托人給你介紹的相親對象你又不愿意見，你學(xué)校里那么多女老師，難道都已婚了不成？我看今天的那姑娘就挺好，我問過她了，她說自己還沒有談對象?！?/br>
    姜明試圖說服父親，又想不出什么合適的話語，忽然想到初次見面時徐聞音說凌霄是從國外回來的，隨即開口說：“人家是海外回來的人才，不會留在我們這種小地方的，我們之間不可能。還有你怎么可以這樣直接問人家，你讓人家怎么想？”

    姜明父親一時語塞。

    二人沉默一會兒之后，姜父先開口：“你要是不讓我出去，要么就給我去相親，要么就跟你們學(xué)校單身的女老師處處看。你要是不答應(yīng)我還是要出去的，你總不能天天在家里看著我吧？”

    姜明無法回答好或者不好，只能默不作聲。

    姜父看著沉默的兒子，“你不說話那我就當(dāng)你是默認(rèn)了?！?/br>
    姜明仍舊沒接話，心中想的是今天總算是留住父親了，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氣。

    等回到學(xué)校時已經(jīng)是下午了，姜明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吃午餐這件事，就著熱水泡了泡面，以狼吞虎咽的速度消滅了泡面。

    姜明把菜送到食堂阿姨手中之后回到宿舍，看著放在桌上的紅本本，旁邊就是凌霄之前送的向日葵和玫瑰，玫瑰有些蔫了，向日葵還在舒展著自己的花瓣，姜明看著面前的東西陷入了沉思。

    自己既然選擇了留在鄉(xiāng)鎮(zhèn)中學(xué)，又沒有成家，就沒有打算去市區(qū)買房生活的打算。

    他也明白父親不希望他在涉及談婚論嫁問題的時候別人因為家庭條件問題而看輕自己。

    父親總是想著趁自己還能動的時候出去做事幫幫姜明，可是姜明自己實在不愿意之前父親受傷的事情再次發(fā)生，初中時已經(jīng)失去了母親，只剩下父親一個家人了，他不能再失去親人了。

    姜明覺得自己的人生就這樣了，不能只為了自己而活，自己想做的事情好像總也做不成，他不喜歡這種命運無法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感覺，似乎只有在小地方再活個幾十年慢慢地等死。

    在這日復(fù)一日的死水般的生活里，他不敢再有什么關(guān)于自己的奢望，整個人就像是放在暗室里久不見光的劍，快要生銹了一般。

    徐聞音宿舍里面，兩人也開始討論起姜明。

    凌霄開口說：“你說姜老師的父親為什么非要出去工作？”

    “還能為什么，為了他那好大兒早點成家立業(yè)唄，父母不都是這樣期望的嗎?！毙炻勔袈唤?jīng)心地回答。

    “可能姜老師也覺得結(jié)婚不一定是一件非得要做的事情吧?！?/br>
    徐聞音對著凌霄翻了一個白眼：“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想當(dāng)孤家寡人嗎？特別是男的，結(jié)婚對于他們只有好處好吧。哎，你說姜老師是不是受過什么情傷，所以封心鎖愛？”

    凌霄瞪大了雙眼看向徐聞音：“我怎么會知道！”

    徐聞音嘀咕著：“不對，我記得以前新來的女老師主動提出找姜明做男朋友，姜老師當(dāng)時說的是自己家庭條件不太好，不想耽誤人家。那女老師氣得一直沒跟姜老師講話，后來那女老師還被調(diào)去了市里。”

    隨即徐聞音又說了句：“難道他還挑？”

    凌霄翻了一個白眼：“人家雖然在相親市場中是占據(jù)的地位不好，但是選擇終身伴侶這件事情上是應(yīng)該慎重吧！感覺他是個心里有譜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人。我覺得吧，他可能是敏感自尊多一些?！?/br>
    “你說得也對，能看清楚自己，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吧?！?/br>
    “我們這邊的社會風(fēng)氣本來就不好，哪一個女方家里不要求男方在市里有車有房有正經(jīng)工作，還要攀比三金五金，攀比男方的工作體不體面，工資高不高這些，好像嫁的不是人，是男方的財富?！?/br>
    “看把你給清高的，物質(zhì)不是基礎(chǔ)那什么是基礎(chǔ)？”徐聞音反問凌霄。

    凌霄沒好氣地說：“是基礎(chǔ)，但是兩個人就因為合適、不討厭、不排斥、感覺還行就能結(jié)婚，這種為了結(jié)婚而結(jié)婚也實在太沒意思了吧？”

    “只能說你在小地方生活得不久，感受還不深。”